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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biāo)題: 00后加入三和大神:賭光十萬積蓄,不想走父輩打工的老路 ... [打印本頁]

作者: ★小梁帶你玩手機(jī)★    時間: 2022-9-28 15:16
標(biāo)題: 00后加入三和大神:賭光十萬積蓄,不想走父輩打工的老路 ...
干一天玩三天的日子結(jié)束了,新一代三和大神在沙井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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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井大神,也許你對這個群體并不熟悉,但說到三和大神,你可能有所耳聞,他們是一群在深圳做日結(jié),干一天可以玩三天的年輕人。
2020年,深圳將三和人才市場全面改造,三和大神逐漸銷聲匿跡,直到最近“沙井吧”的出圈,讓這個群體重新回到大眾視野。
“掛逼了,掛逼了,還剩最后200,花完又要進(jìn)黑廠了!”這樣的帖子是沙井吧里的日常。在沙井吧,成員稱呼對方為“老哥”,打招呼的方式是“富哥v50豬腳飯”(發(fā)50元吃豬腳飯),大家談?wù)撝鴴毂疲]錢了)、日結(jié)、網(wǎng)貸、從工廠跑路,如今的“沙井大神”和當(dāng)年的“三和大神”一樣居無定所,用不穩(wěn)定的收入勉強(qiáng)維持生活,過著有一天混一天的日子。
沙井吧的老哥是熱情的,對于每個想進(jìn)廠的人,只要你說出廠的名字,吧里的老哥都會寫一篇不短的工作體驗供你參考,哪里有日結(jié),怎么樣省錢,身無分文掛逼了,發(fā)一張收款二維碼,老哥們“團(tuán)”一下,說不定能讓你吃上熱乎的晚飯。
同時,沙井老哥又是冷漠的,不論在吧里聊得再火熱,你私信他:“可以加個微信嗎?”多半你不會收到任何回復(fù),甚至?xí)R你一句騙子。
多年過去,人們對這類群體的看法悄然發(fā)生改變,有人說他們單純是懶,也有人說他們是中國的“嬉皮士”,用自己的方式對抗世界,在和一位“沙井老哥”取得線下聯(lián)系的機(jī)會后,我決定前往深圳,和老哥們共同生活。
難道他們一開始,就是這樣生活的嗎?
新生代大神
2020年老三和人才市場拆除以后,旁邊的龍華汽車站和位于郊區(qū)的沙井就成了三和大神的大本營。夏天的夜晚,車站欄桿、花壇和橋洞底下睡滿了人,他們脫掉上衣,把席子鋪在散發(fā)在尿騷味的地上,一邊聊天一邊喝著酒:“我掛逼了今天,你掛沒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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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龍華汽車站,不少人直接睡在花壇邊

我和翔仔約定的見面時間是晚上八點,地點就是龍華汽車站門口站臺。幾天前,他在別人的貼里求助:“掛逼在深圳觀瀾,身上還有100多,怎么辦?”我和他聊了幾句,問能不能加個微信,說明意圖以后,他問我能不能先v20?我給他發(fā)了20元紅包,他卻沒有收,同意今天線下來和我聊聊。

在龍華汽車站附近,只要拿起手機(jī)稍稍抬手,就有人走到你前面,非常警惕的詢問:“你要干嘛,你要拍什么?”翔仔就在這時打來了電話。我按照他說的來來回回走過三個站臺,都沒看到人,在我以為他要放鴿子的時候,翔仔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拍了我一下。

他穿著白色的短袖,黑色的褲子,整個人瘦瘦的看起來還算清爽,神情卻非常緊張。他看見我,開門見山地說:“我還沒吃飯呢,去吃晚飯不?!?br />
我?guī)礁浇臐h堡王,點了一份漢堡加一份雞盒。有了吃的,他的話匣子一下打開了。

翔仔今年22歲,00后,出生于湖北農(nóng)村,父親也曾在廣東打工,打工的廠甚至離他現(xiàn)在住的地方不遠(yuǎn),母親有精神問題,在家里務(wù)農(nóng)。初中畢業(yè)后,他去讀了中專,沒讀多久就輟學(xué)跟著親戚去了紹興的工廠,走上了父親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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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龍華汽車站,翔仔和父親都曾站在過這里

那是一家做電子元件的廠,翔仔被安排在焊錫的流水線崗位。工作第一天,翔仔哭了,焊錫會吸入大量的含有重金屬的煙霧,他一整天坐在崗位上,廢氣產(chǎn)生多少他就得吸多少,一天14個小時的工作和惡劣的環(huán)境讓他難以忍受,但是親戚已經(jīng)在這里做了十幾年。

15歲的翔仔在廠里做不了正式工,以臨時工的身份工作了一年,存下了3萬元積蓄,回到老家找了一家美發(fā)學(xué)校學(xué)習(xí),花了幾千元交了學(xué)費。但只做了半年學(xué)徒,一分錢工資都沒拿到,“說好一個月給一千六,人家不給也沒辦法”,錢就這樣花完了,翔仔又出來打工。

兩年后在同學(xué)的推薦下,他進(jìn)了深圳的富士康,大部分時間里他的工作是給蘋果電腦的主板做返檢,不用一直坐在流水線,偶爾還可以在辦公室看電腦吹空調(diào)。翔仔對這份工作的評價很高:“富士康是我去過唯一遵守勞動法的,五天八小時,加班你想干就干,不會強(qiáng)迫,完全不加班底薪是2650,在廠里也算不錯了,會買社保,從不克扣工資。”

在富士康,他工作了一年多,20歲的年齡身上就有了近10萬元的積蓄,他覺得深圳是“紙醉金迷”的地方,現(xiàn)在有了本錢,看見別人都可以賺大錢,翔仔覺得自己也有這個能力,于是他把所有的錢都買了“數(shù)字藏品”,認(rèn)為這是下一個風(fēng)口,“會漲會跌,和炒股票一樣?!?br />
三和大神們大多好賭,不少人也因此傾家蕩產(chǎn),背負(fù)了二十、甚至四十萬的賭債,但依舊希望能一朝翻身,帶他們脫離世代打工的苦海。翔仔也是如此,但是他的運氣”實在太爛,不到兩個星期,他的藏品就只剩了1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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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無分文的“沙井大神”會睡在橋洞下,自己釣魚、烤魚吃

失去了積蓄,他辭掉了工廠里的工作,把身上最后的錢全花光,然后回到深圳。冷靜下來后,他覺得這樣也不是個事,于是在沙井找了一家做喇叭的加工廠。說到這,翔仔激動了起來,沙拉醬隨著唾沫橫飛:“媽的,那個廠流水線是火箭拉(形容機(jī)器工作速度),5秒鐘就會走一個(一小時做720個),每次我還沒做機(jī)器就過去了,線長都不說什么,那個經(jīng)理卻天天罵我?!?br />
干了五天,翔仔不想干了,下班以后,他提出離職,想拿到這幾天的工資,沒想到廠長一臉詫異:“工資?什么工資,做滿了兩個禮拜才有工資,還要扣掉你每天的罰款?!?br />
翔仔背著包離開了。因為長期的流水線工作,他已經(jīng)有了嚴(yán)重的腰椎疾病。之后在華強(qiáng)北找了個手機(jī)學(xué)徒的活干,每逢發(fā)工資,他就會去到處玩,直到身上沒有一分錢為止。后來,手機(jī)維修店他也不去了,在龍華汽車站睡了一段時間,重新回到了工廠,上半個月的班,拿到了2000多元的工資,他就會離職,找一間600元每月的房子住,每天只吃一頓飯,躺在出租房里沒日沒夜玩手機(jī)。

他成了三和大神中的一員。

翔仔不覺得自己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三和大神,因為他沒有欠債,尚有退路,大不了可以回家。真正的三和大神,當(dāng)親情和自我存在的價值在他們心里消亡后,是很難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上他們的,因為他們不會相信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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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翔仔一起吃飯

翔仔捏著吃了半個的漢堡,滔滔不絕地講著,到了晚上11點。我問他最近有去做日結(jié)嗎,他搖搖頭,我說愿不愿意明天和我一起去找日結(jié),他同意了,說他已經(jīng)身無分文了,正好想找個人和他一起做日結(jié)。

他把剩下的半個漢堡吃了,又細(xì)嚼慢咽的吃完了雞盒,用手在白寸衫上抹了抹,又用領(lǐng)口擦了擦嘴巴。我來找他之前,他已經(jīng)吃了三個多月,每天一頓的十元盒飯了。

做日結(jié)的奮斗者

第二天早上6點半,我提前到了龍華汽車站,翔仔告訴我在龍華汽車站門口就可以找日結(jié),但是不要太早。

還有很多大神從花壇中爬起來,和我一起在車站門口找日結(jié),可一直等到10點,也沒有日結(jié)中介來招工,翔仔告訴我說:“日結(jié)干一天,可以玩三天的掛逼方式已經(jīng)過時了!”

疫情以后,要日結(jié)的少了,除了三和大神推崇的“老三樣”——保安,工地和快遞,還出現(xiàn)了一種狀態(tài)叫穩(wěn)工:“現(xiàn)在都是去廠里穩(wěn)半個月的工,然后提桶跑路,拿個兩三千塊,省一點可以用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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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華汽車站旁,等待招日結(jié)的人

翔仔對日結(jié)的工種非常挑剔。幾天后我給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去展會發(fā)傳單,140元一天,我轉(zhuǎn)發(fā)給翔仔,他不屑一顧:“你找的這個日結(jié)拿不到錢,干了也是白干?!?br />
他給我發(fā)了一張朋友圈截圖:“快遞分揀,17元一小時,可做8小時,現(xiàn)結(jié)?!憋@然沒有我找到的輕松。我提出請他白吃一頓,跟我一起干,他說還不如多給他一些錢,這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我地日結(jié)邀請。

結(jié)果到了那天,翔仔出乎我意料地沒來,打了幾個電話也沒人接,徹底消失了。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他不愿意來的原因。

三和大神似乎只在他們熟悉的范圍里活動。“保安、工地、快遞”的日結(jié)三件套便是如此,一旦脫離他們熟知的范圍,他們就會變得非常警惕,像一只受了傷的動物,隨時要咬人或逃離。

沒有日結(jié)的時候,翔仔就回去躺著,我說去老三和人才市場逛一逛,他也沒興趣。三和人才市場離龍華汽車站不遠(yuǎn),只有2公里,一路上我看到了無數(shù)在路邊、樓房、柵欄上貼著的標(biāo)語——“無奮斗,不龍華?!?br />
2020年老三和人才市場拆遷,原址改成了一座廣場,名為:“奮斗者廣場”。緊鄰這里的景樂新村曾是三和大神的棲息地,2017年,日本NHK電視臺在這里拍攝紀(jì)錄片《三和大神》,讓這個群體被世人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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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建中的奮斗者廣場

走在景樂新村,居民樓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幾個老人搬著椅子坐在路邊聊天。我試圖找到位于這里的“雙豐面館”,當(dāng)年,它以4元一碗的“掛逼面”而出名。在三和大神的世界里,沒吃過掛逼面,就等于沒來過真正的三和。

這里的居民似乎很排斥那段往事,當(dāng)我問她們:“阿姨,您知道雙豐面館在哪里嗎?”老人們就會非常不耐煩的擺著手:“哎呀哎呀,不知道不知道?!敝钡揭粋€快遞站的老板告訴我:“哦,是那個胖子開的面館啊,都搬走2.3年了,三和大神都走了,還哪有人吃?”

這時,旁邊的一個老頭接過了話:“你找的那些年輕人啊,不衛(wèi)生,又不做事,每天在這邊鬼混,看到都害怕。”

景樂新村的自助快餐是三和大神留給這里的最后“痕跡”,只要花9元,就可以吃到一份有葷有素的快餐。我打了一份飯菜,口味不是特別棒,每個菜都經(jīng)過油炸,普遍偏咸,好在米飯和湯可以隨便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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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樂新村的住宿掛壁飯門店

老板見我沒有加飯,特別驚奇,告訴了我這頓飯的正確吃法:“之前很多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來吃飯,有菜可以加三次飯,等吃完了菜,讓我澆一勺菜湯,還可以再吃一盤飯?!?br />
掛逼房25元一晚

吃完飯,我從景樂新村回到了掛逼房,這里才是真正屬于三和大神的天地。

白天的掛逼房沒有開燈,大神們靜靜的躺在床板上,沒有去工作,房間里雖然住滿了人,但還是一片沉寂。

睡在我前面的哥們打了40分鐘游戲,又看了一個多小時視頻,然后關(guān)掉手機(jī),稍微瞇了一會??赡苡X得無聊,他又開始播放聽書音頻,時不時翻個身,再拿起手機(jī)看視頻,就這樣過了一下午。

網(wǎng)吧曾經(jīng)是大神們不可或缺的娛樂場所,可以玩游戲可以睡覺,通宵一晚上只要10元,但疫情之后進(jìn)入網(wǎng)吧要出示48小時核酸,大神們也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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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逼房附近的網(wǎng)吧,空調(diào)吹出的冷風(fēng)從頭頂呼嘯而過

白天的龍華汽車站依舊睡滿了人,他們和掛逼房的老哥們一樣無所事事地看著手機(jī),看累了睡覺。不是所有人都住得起掛逼房。在這里,掛逼房是一等房,網(wǎng)吧是曾經(jīng)的二等房,路邊的花壇是三等房,當(dāng)然,有很多老哥從工廠穩(wěn)工回來,是要享受幾天的。掛逼房旁邊,還有650元一夜的“豪華單人間”,有洗衣機(jī)和空調(diào),老哥們可以把很長時間沒洗的衣服全部洗一遍。

我找的這家掛逼房25塊錢一晚,有空調(diào),是一棟工廠宿舍樓,離龍華汽車站只有200米。這里一層樓有20多個房間,一個房間住12-16個人,有很多人坐在樓梯上玩手機(jī),我感覺每一步腳底下都有粘粘的東西,每一寸水泥都附著著尿騷味。

屋內(nèi)是光禿禿的水泥地面,靠墻擺著6張鐵架子床,很像十幾年前的工廠宿舍,空氣里充斥著腳臭、汗臭和煙味混合發(fā)酵的味道。門上還有一個高清攝像頭,但住在這的人不在乎,洗完澡光著屁股就從淋浴室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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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逼房的內(nèi)部環(huán)境,和坐在外面玩手機(jī)的人

晚上8點,掛逼房的燈開了,房間里的人好像收到了起床指令,全部坐了起來,互相詢問經(jīng)濟(jì)情況:“我掛逼了啊,今天房費都沒付。”一個人分享著自己在視頻軟件上看到的工作機(jī)會:“沙井的工廠,做機(jī)械的,有沒有一起去啊?!贝蠹翌^都沒抬,高聲評論道:“一聽就他媽是黑廠,不去不去,死也不進(jìn)廠。”

經(jīng)濟(jì)還有富余的人說要下樓吃一桶泡面。宿舍樓下有一家網(wǎng)吧和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里可以買到2.5元一瓶的大水,五毛一支的煙和檳榔,很多人喜歡買一包一元的瓜子,蹲在門口磕。

有的老哥身上沒有錢,卻也想吃泡面,就尋思著和沙井吧一樣,找有錢的老哥“團(tuán)”一下,每個人出一塊錢,吃一碗泡面,改天還給大家。其他人干坐在床上,十分鐘以后,有人發(fā)起了今晚的話題:“他媽的,今天看視頻,美國佬又……”

房間里又來了新的住客,看起來有30多歲,還穿著春天時的外套,頭發(fā)已經(jīng)結(jié)成了一塊一塊,散發(fā)出濃烈的氣味。他放下包,沒有洗澡也沒有脫鞋,直挺挺睡在了我的下鋪,其他人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唾沫橫飛的繼續(xù)著“座談會”。

工廠,狗都不進(jìn)

在掛逼房呆了三天后,房間里的老哥們已經(jīng)跟我很熟絡(luò)了,我和小林便是在閑聊中認(rèn)識的。

小林是廣東湛江人,今年21歲,已經(jīng)在掛逼房住了兩個月。父母都在老家務(wù)農(nóng),他初中畢業(yè)以后,也在老家找了個師傅學(xué)叉車。做了一年多,他嫌棄老家每個月2000多元的收入,于是想到來大城市,機(jī)會更多,可以“打拼一番”。

在深圳,小林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很好的工作,17歲的他找到勞動中介,花錢進(jìn)了一家沙井的電子廠做鉗工。

鉗工算半個技術(shù)崗,有專業(yè)的技能考試,但大部分工作仍是體力活。切削造成的粉塵會對眼睛造成傷害,機(jī)器發(fā)出的轟鳴即使戴著耳罩也會讓人心煩意亂,每天14個小時的工作結(jié)束,小林感到自己耳朵聾了,什么都聽不見,兩三個小時后才會恢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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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城中村的泰強(qiáng)玩具廠被大神們稱為“優(yōu)質(zhì)好廠”,因為它從來不克扣工資。這是廠子里的老式磚樓宿舍,走廊上密密麻麻掛滿衣服,一個個房間像石窟一樣鑲嵌在樓里

但鉗工待遇不錯,一個月可以拿到6000元的收入,小林每個月會給家里打3000元。說到給這里,小林重重的拍了下床沿,半個身子從上鋪翻了下來,兩個手抓在欄桿上,像一只“蜘蛛俠”,整個床鋪都隨著他的興奮開始晃動。

“一開始,我每個月還給家里打3000塊,給了幾個月吧,后來跟著廠里那些人,他們在網(wǎng)上玩時時彩,一開始也賺了一些錢,沒過多久就全部輸?shù)袅?。后來也不給家里錢了,每個月工資一到手就去玩,覺得工廠也沒意思了,把工作辭了,跑到這里來掛逼?!?br />
我和他開起了玩笑:“怎么老哥們都在賭錢,不賭不知時運好是吧?!边€沒等小林回答,一個正在打牌的室友接過了話:“我們也想賺大錢啊,你愿意一輩子在工廠里啊?你看深圳那些人,分分鐘賺我們辛苦一輩子的錢,我們又不知道怎么賺錢,不就怎么來錢快就去做什么,只能賭啊?!?br />
“難道你沒有理想嗎?”正在打牌的老哥反問我,“我們也知道自己的學(xué)歷和能力嘛,我們的理想就是賺點錢,如果工廠的環(huán)境好一點,不要那么黑,我們也愿意和父輩一樣是不是,工廠里打工也無所謂,辛苦是辛苦,踏實點過日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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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們在掛逼房里靠打牌打發(fā)時間

從工廠離職后,小林沒過多久就賭光了身上的錢,只好重新找了個工廠“穩(wěn)工”了一段時間,用工廠發(fā)的半個月工資在掛逼房住到現(xiàn)在,時不時去做個日結(jié)“回回血”。

“那些廠都是畜生來的,”他又說起了自己回工廠“穩(wěn)工”的經(jīng)歷,“上班前要廠內(nèi)體檢,體檢費80,不過不退,體檢還要抽血,抽兩大管,不知道是不是拿去賣了,受傷了工廠也不會管?!苯又?,他從床上跳了下來,脫下衣服,露出了胸口一片暗沉的疤痕:“這都是在工廠搞的啦,一分錢都沒有賠。”

小林說的并沒有夸張。

我面試過一家模具廠的流水線:底薪2340元,加班26元一小時,每天可加班3小時,一周可以預(yù)支500。面試內(nèi)容很簡單,背誦26個字母,做測驗看智力正不正常,然后體檢,交50元體檢費。護(hù)士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根針和一大支血瓶,說這是廠里必做的,我慌了,把手伸了回去,在嘲笑聲中拿著包離開了工廠。

回到掛逼房,我跟老哥們一起吐槽這家“黑廠”:“連周末都要上班,太累了吧。”房間里爆發(fā)出一陣嘲笑,所有人都像聽了一句天大的笑話:“周末怎么可能有休息,想的也太好了吧,哪里不是每天都要干個十幾個小時?!?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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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工中介宣傳欄

掛壁房樓下有幾家勞務(wù)中介,停著開往工廠的大巴車,實際上只要愿意,一個電話就可以“一鍵進(jìn)廠”?!肮S,狗都不進(jìn),這輩子都不會進(jìn)廠了,到時候你進(jìn)去干干就知道了,現(xiàn)在多自在啊?!贝笊駛冿@然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

他們也反抗過。三和曾爆發(fā)過多次圍繞勞資糾紛的斗毆事件,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以大神斗爭失敗結(jié)束,掛逼在這里,更像是他們對不公的一種無聲反抗,長住在這里的人,最長已經(jīng)住了幾年了,除了小林和我,最短也住了7個月。

他們都有著和小林一樣的人生經(jīng)歷,出生在貧苦的家庭,也曾通過自己的努力帶來更好的生活,存下不少積蓄,但是他們看到了父輩的樣子,知道自己不能在工廠里走父親的老路,在迷茫的“致富夢”中,活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在掛逼房里,我問過小林:“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啊,老了怎么辦啊?”

他垂下頭,不再看我:“以后,沒有以后了,老了,老了就隨便怎么搞吧?!?br />
尾聲

在深圳的最后一天,我從掛逼房出來,和大神們一起躺在了車站邊的草坪上,迷迷糊糊睡著了。過了沒多久,深圳又下起了大雨,我跑到屋檐下避雨,被大雨吵醒的大神只是翻了翻身子,又沉沉睡了過去,外界的一切,都打擾不了他們的美夢。

做日結(jié)的時候,我和日結(jié)中介聊到“三和大神”這個群體,他認(rèn)為大神們很好的彌補(bǔ)了城市里的一些空缺:“大神的工作并不是無意義的,為什么他們會在深圳這個城市,因為只有大城市有大量讓他們維持生存的機(jī)會,比如說會展保安,一個公司不可能常備那么多人,所以就需要大神們這些臨時的補(bǔ)上,他們也在用自己的勞動支撐著這座城市?!?br />
隨著三和人才市場改建、貼吧“三和大神吧”封禁,這個群體漸漸脫離了人們的視野。但在三十公里外的沙井廠區(qū),雨夜的10點依舊燈火通明,無數(shù)的人還在忙碌著,忍受著流水線上36℃濕熱高溫下?lián)涿娑鴣淼乃苣z氣,2個月只休一天的12小時通宵夜班,還有比掛逼房還要骯臟、擁擠的木板床。不克扣一個月5000的工資,是他們“穩(wěn)工”在沙井的唯一指望。

在沙井吧的簡介里,吧主這樣形容他的貼吧:“沙井,沙漠中的一口井,社會好像個沙漠一樣,看似繁華熱鬧,實則荒無人煙,人人都在上演荒野求生,拼命的掙扎。所以我們一起來到這里,掉入井中,寂靜,陰暗,沉郁。看著井外的世界,默默地喘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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