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時尚」在國際舞臺上是不容小覷一股勢力，說起川久保玲、山本耀司和三宅一生等名字，都是如雷貫耳的。但連現(xiàn)在的日本年輕人都不知道，日本在戰(zhàn)后利用信息差，從「抄襲」美國的常春藤風開始自己的潮流之路的。 美式時尚風格花了數(shù)十年才在日本廣受大眾接納，它的源頭可回溯到一個人身上，那就是石津謙介。石津謙介生于 1911 年 10 月 20 日，是日本西南部岡山市一位富裕紙商的次子。他出生那年正是明治時期的最末年，那是一個象征日本從封建社會過渡到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時代。
明治時期始于 1868 年，此前的二百六十五年，統(tǒng)治日本的德川幕府實行鎖國政策，讓日本自絕于外。鎖國的狀態(tài)直至 1854 年告終，當時的美國海軍將領佩里（Matthew Perry）率領黑色艦隊前來，要求日本開放國界進行貿易。四年后，德川幕府與西方列強簽署了一連串的不平等條約，這些喪權辱國的投降協(xié)定導致日本國內陷入混亂。明治天皇即位后，決心讓國家重回正軌的改革派武士在 1868 年掌控政府。
在明治維新期間，領導者努力吸納西方科技與生活方式，深信唯有更現(xiàn)代化，日本才能抵御歐美國家的殖民野心。明治政府在此后四十年，從經濟、法律、軍事、商業(yè)實務、教育體系到飲食習慣等，徹底改造、提升了日本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在這些作為的帶動下，日本不但抵擋住外來的帝國侵略，更在短短數(shù)十年后成為強權帝國。
劇烈的社會轉型也發(fā)生在男性衣著上。明治時期之前，上層的武士階級會將長發(fā)扎成頂髻，身穿長袍，腰間則會佩帶兩把劍以展現(xiàn)其地位。到了 20 世紀前十年，日本領導人在參加官方會議、宴席和節(jié)慶舞會時，已經開始改穿三件套西裝和拿破侖式的軍服。來自國外的服裝風格已成為一種高貴身份的代名詞。
早在西方時尚進入日本之前，日本社會已將衣著視為身份地位的重要象征。為了維持社會秩序，1603—1868 年掌權的德川幕府巨細靡遺地管控服裝，嚴格限制某些階級可穿的衣料與款式。比方說，僅占總人口 10% 的貴族和武士才可穿著絲質服裝。不過，并非人人都會恪守規(guī)定。當農民與商賈擁有的財富開始多過在社會階級上高他們一等的武士，他們便在規(guī)定的布衣上加縫絲邊，刻意炫耀。
明治政府在 1868 年之后制定了一套政策，讓男性改穿實用的西式服裝，作為現(xiàn)代化規(guī)劃的一部分。1870 年，明治天皇將頭發(fā)剪成西式短發(fā)，并穿上歐洲風格的軍裝。一年后，斷發(fā)令要求所有前武士剪掉頂髻。此外，軍方也改穿西式制服，海軍軍服款式模仿英國，陸軍款式則仿效法國。之后十年，公務員、警察、郵差和火車調度員等政府工作人員無不追隨軍方腳步，改穿起西式服裝。1885 年，東京帝國大學讓學生穿上黑色的學蘭（學ラン），或稱詰襟（詰め襟），也就是方形立領外套搭配長褲，這種服裝自此成為典型的日本男學生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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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13 08:16 上傳
身穿傳統(tǒng)服裝以及現(xiàn)代軍服的明治天皇
不久后，西方文化開始從政府機構向下滲透，進入日本上層社會的生活。鹿鳴館是明治早期的不朽象征，它是一座法式文藝復興風格的會堂。日本精英階層會盛裝打扮，在鹿鳴館內跳華爾茲，與富有的外國人往來交際。從 1890 年代起，城市的白領階層也開始穿起英式西裝。
石津謙介的童年正值大正時期，日益增多的中產階級此時也效仿精英階層，開始采納西方習俗。大眾對肉類與乳品的消耗量越來越大，激進派系要求擁有更大的民主代表權。石津謙介正是這個時代下的產物，會玩棒球這類外來運動，對漢堡排的喜愛更勝過魚類。石津很早就表現(xiàn)出對西方服裝的興趣。因為實在太想穿上帶有金色紐扣的黑色學蘭外套，他甚至要求父母讓他轉學到離家較遠的學校。中學時，石津就和他的裁縫設法在不違反學校服裝規(guī)定的前提下，增添制服的花樣變化，像是設計褲子后口袋上的方形口袋蓋，還有較寬的折邊。
日本的社會風俗在 1920 年代開始出現(xiàn)急速變化，而惡名昭彰的摩登男孩（モボ）和摩登女孩（モガ）正是先鋒部隊。在 1923 年經歷損失慘重的關東大地震后，許多日本婦女紛紛改穿實用的西式洋裝，以便在災難突發(fā)時能快速應變。相形之下，摩登女孩將西方文化融入造型，穿上絲質洋裝，搭配波波頭（Bob）短發(fā)。她們的摩登男孩男友則把油亮長發(fā)往后梳，穿上寬大的喇叭褲。每逢周末，摩登男孩與女孩群聚在東京繁華的銀座區(qū)，在燈火通明的鋪磚街道上漫步。這些年輕人將日本的西方文化從鹿鳴館模式當中解放出來，從上層階級手中奪下時尚的領導權，將它帶往未經權威核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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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津謙介在中學與大學時期的照片（提供：石津家）
1929 年，在答應父親日后會返鄉(xiāng)接手家族事業(yè)后，石津謙介搬到東京就讀明治大學。由于生活費豐厚，他成了一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行動派」。他日后回想：「我的學生生活精彩無比，從沒無聊過?！顾麚稳瓝艚叹殻闪⑿鹊谝粋€摩托車社團，還和朋友經營一家無照出租車行。短短幾個月，石津謙介就成了地道的摩登男孩。
出于骨子里的摩登男孩精神，石津謙介拒穿務實的學蘭校服，而定做了一套三件套的棕綠色粗花呢西裝，價格相當于大學教授半個月的薪水。他會以白棕相間的鞍背鞋搭配這身西裝。石津謙介隨時都穿著這套時髦的西服，就算在東京悶熱的夏季也不例外。
不過，摩登男孩與摩登女孩的活躍期并不長。日本政府擔心左翼激進分子崛起，于是在 1930 年代初改變了原本的自由解放政策。東京都警視廳開始進行掃蕩青少年犯罪的行動，誓言要讓東京各家舞廳關門大吉。執(zhí)法人員在銀座街頭瞄準造型太過時髦的年輕人，逮捕任何有「摩登」之嫌的人——不論他們是看電影、喝咖啡，還是在街上吃著烤地瓜。
有驚無險地躲過警察的逮捕行動后，石津謙介在 1932 年 3 月返回岡山老家，迎娶年輕的新娘昌子。當家人大多都還穿著日式傳統(tǒng)禮服時，石津謙介抗拒不了一展服裝穿搭才華的大好機會——他在大喜之日穿上高領晨禮服，搭配定制的領巾。小兩口婚后回到東京度蜜月，一整周都流連于舞廳和電影院，享受摩登男孩與摩登女孩生活的最后時光。在稚嫩的 21 歲與 20 歲年紀，石津謙介與太太在故鄉(xiāng)安頓下來，接手經營已有數(shù)十年歷史的紙行。
生活被局限在岡山的石津謙介，想盡辦法逃離「無聊得要命」的紙張批發(fā)世界。他在夜里光顧藝伎院，周末上滑翔機課程，平時則搜集各式定制西裝，夢想能靠做衣服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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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 年 3 月，石津謙介（后排右一）的大喜之日（提供：石津家）
若非日本在 1930 年代突然轉向軍事獨裁，他恐怕還會繼續(xù)過著這種頹廢生活。在 1931 年日本入侵中國東北，右翼勢力壓制其他政黨之后，軍事領導的政府開始鎮(zhèn)壓各種異議與異端。狂熱的右翼「愛國」團體暗殺民主派政治人物，企圖發(fā)動政變。戰(zhàn)爭很快就影響到了石津謙介的家鄉(xiāng)，政府開始加強控管工業(yè)以管理軍需物資，這也使得石津謙介的公司業(yè)務開始收縮。
日本在亞洲其他區(qū)域的占領地情況比較穩(wěn)定。日本帝國在 1930 年代初控制了朝鮮半島、中國的臺灣和東北等區(qū)域。1939 年年中，石津謙介的家鄉(xiāng)老友大川照雄收到兄長寄自中國的信，要他們前往天津這個港口城市，幫忙管理家族在當?shù)亟洜I的百貨公司大川洋行。由于自家紙行沒有業(yè)務可做，石津謙介的父親便叫他去嘗試新領域。石津謙介對于能離開家里欣喜若狂：「那個年代的年輕男性頗為自由。我特別需要生活中能有新的刺激，也越來越渴望前往無拘無束的天津?！勾送?，對他而言，離開老家還有更急迫的動機：他聽說自己最喜愛的藝伎懷孕了。雖然傳言最后證明并非事實，但石津謙介可不想留在岡山等待真相水落石出。1939 年 8 月，石津謙介和家人登船，遷居天津。
東臨渤海的天津以其濃烈的國際色彩聞名，英國、法國、意大利的自治租界有融合了各國獨特風格的建筑。此地除了中國人和五萬名日本人，還有不同國家的歐洲人駐居，從身穿燕尾服的英國鄉(xiāng)村俱樂部精英，到蓬頭垢面的白俄流亡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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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津謙介與俄國友人在天津的留影（提供：石津家）
28 歲的石津謙介在中國開始新生活，擔任大川洋行的業(yè)務總監(jiān)。他是天生的業(yè)務員，也樂于為洋行規(guī)劃新的宣傳活動。不久后，他便負責店內服飾的設計及生產。1941 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切斷了商品從日本運至天津的配送路線，于是石津謙介從岡山請來自己的裁縫，開始在中國制作西服。
石津謙介在工作之余不與其他日本人往來，而是刻意融入更廣大的國際社群。他學會了基本的英語和俄語，也向當?shù)匾幻嚰繉W習漢語。他常去向英國裁縫請教經商訣竅，也在天津的猶太俱樂部收聽戰(zhàn)爭新聞，到意大利租界賭回力球。
住在天津讓石津謙介得以躲過日本境內的艱困時局。1941 年 12 月，在珍珠港事件爆發(fā)后，太平洋戰(zhàn)爭便從區(qū)域沖突演變成日本與美國之間的大規(guī)模軍事對峙。日本為了全面戰(zhàn)爭而動員民眾。就在石津謙介在天津享受歐洲文化與舒適生活時，日本國內正系統(tǒng)性地減少西方對日本文化造成的各種影響。日本民眾每天會聽到關于「邪惡英美人」殘暴罪行的宣傳。新法規(guī)要求企業(yè)刪除品牌名中的英文字母，甚至建議文字不要橫寫。為了避免困擾，甚至將棒球術語里的「strike」（好球）和「home-run」（全壘打）等外來語改成日式表達。石津謙介穿著三件套高級西裝時，岡山的日本男性則穿著實用的卡其制服，也就是類似中山裝的「國民服」。
戰(zhàn)爭為日本帶來諸多苦難，首先是糧食短缺，接著美國從 1942 年 4 月起開始對日進行轟炸。石津謙介因為兼任軍方的滑翔機教官，所以不必上前線。雖然日本帝國陸軍大肆蹂躪中國內陸，但天津卻罕見沖突。
到了 1943 年，眼看日本戰(zhàn)勝的希望渺茫，大川洋行的經營團隊擔心從事奢侈品買賣會顯得不愛國。大川兄弟中的哥哥決定賣掉大川洋行，將錢分給員工。這筆錢極有可能在返回日本時被沒收，因此石津謙介選擇留在中國。
他剃光頭發(fā)，入伍當兵，擔任較輕松的海軍武官。他定做了一套標準軍服的帥氣瀟灑版，用的是上等的英國嗶嘰毛料。石津謙介奉命管理一座甘油工廠，但他卻更新廠內的機械設備，用來生產添加法國香料的甘油透明皂。日后，他對自己逃避責任的行為懊悔不已：「我很慚愧自己從沒為日本做過什么有用的事。我們之所以戰(zhàn)敗，大概就是因為有我這種日本人?！?nbsp;
1945 年 8 月，石津謙介在那座臨時香皂工廠內聽到天皇宣布日本向同盟國部隊投降的「玉音放送」。國民黨軍隊雖未向日本占領者進行殘酷報復，但他們蔑視石津謙介，搶走工廠內的甘油。1945 年 9 月，石津謙介大多數(shù)時間都被囚禁在前日本海軍圖書館內。
隨著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第一師在 10 月抵達，情況有所改善。美軍上岸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場臨時起意的勝利游行，成千上萬名中國人與歐洲僑民涌上街頭迎接他們。年輕的美國海軍中尉奧布賴恩（O』Brien）需要一名通曉英語的日本男子，于是便將石津謙介帶離圖書館。在接下來幾個星期，石津和奧布賴恩成為好友。奧布賴恩告訴石津他在普林斯頓大學的生活——那是石津謙介首次聽到「常春藤聯(lián)盟」這個名詞。
因為好運再加上機靈，34 歲的石津謙介成功避開日本專制法西斯社會與戰(zhàn)時暴力最惡劣的時期。祖國戰(zhàn)敗后，他還充分利用與美軍合作的機會，得到相對舒適的物質享受。直到 1946 年 3 月 15 日他才初嘗戰(zhàn)爭帶來的痛苦滋味。美國將他和家人送上貨輪，遣返日本。石津把所有背包裝不下的東西全留下，包括現(xiàn)值相當于 2700 萬美元的現(xiàn)金。石津一家人和其他數(shù)百人在搖搖晃晃的貨輪上待了一星期，船上只有簡陋的行軍床和兩個簡易馬桶。不幸的是，這種惡劣的生活不僅是石津謙介一家人暫時的苦難，也是當時全體日本人民的生活常態(tài)。石津謙介愜意的奢華生活就此結束。
1946 年 3 月底，石津謙介回到老家時，發(fā)現(xiàn)岡山已成一片焦土。美國的轟炸行動夷平了日本絕大多數(shù)的工業(yè)區(qū)，徒留無數(shù)瓦礫，偶有混凝土建筑的空殼矗立其間。石津謙介旅居中國七年，得以不必親身體驗那場戰(zhàn)爭的夢魘，但在 1946 年，他再也沒有喘息的機會。
戰(zhàn)后生活自是凄苦。約有 300 萬日本人因為境內的空襲和海外戰(zhàn)役而喪命——這相當于全國人口的 4%。美國的轟炸摧毀了不少基礎設施，日本在 1946 年又飽受糧食與物資短缺之苦。國家財富驟降至 1935 年的水準。戰(zhàn)后的前幾年，日本民眾無不努力對抗饑餓、斑疹傷寒以及失溫癥。日本在精神層面上同樣傷痕累累，國家前途黯淡，大多數(shù)民眾對傳統(tǒng)體制已不再懷抱幻想。
此外，一支美國陸軍部隊出現(xiàn)在戰(zhàn)敗民眾面前，高高在上——這是日本漫長歷史上首度遭外國占領。受戰(zhàn)時宣傳影響，日本人已準備面臨一場無情的報復掠劫。在美軍到來之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甚至認為美國人會「強暴、殺害、用噴火器燒死所有人」。盡管占領部隊并不完美，但和日本人預期的可怕形象并不相符。美軍與當?shù)厝私⑵鹩淇烊谇⒌年P系，最有名的就是發(fā)送口香糖和巧克力給兒童。
然而，美日雙方明顯的權力不平衡狀態(tài)還是引起大眾的憤恨。健康、營養(yǎng)充足且身形高大的美國士兵在街頭漫步，而饑餓、骯臟的日本男性在黑市里尋找食物。占領部隊迫使許多日本最著名的飯店、豪宅和百貨公司禁止本地人進入。
石津謙介在戰(zhàn)后第一年賣掉了家族產業(yè)，并在深思過后加入大川兄弟的新創(chuàng)事業(yè)，為日本最大的內衣制造商 Renown 工作。由于在天津有銷售服裝的經驗，石津謙介成為 Renown 大阪高級服裝門市的男裝設計師。
對高價男裝生產來說，1940 年代末是一個尷尬的時期。絕大多數(shù)日本人此時都在舍棄衣物，而非添購新衣。由于城市里糧食不足，都市人被迫到鄉(xiāng)下用衣物換取蔬菜——外衣一層層脫去，「活得像竹筍」。
1940 年代末，日本人的食物與服裝支出比例是 40：1。婦女此時還穿著戰(zhàn)時的「モンペ」，一種寬松的高腰農作褲，男性則穿拆去徽章的破爛的陸軍軍服。戰(zhàn)爭將盡時準備執(zhí)行自殺任務的神風特攻隊員，這時也穿著棕色飛行裝四處游蕩。
即使服裝已不再有嚴格規(guī)范，日本政府戰(zhàn)后仍繼續(xù)倡導儉樸與節(jié)約。從美國停止所有商業(yè)織品與服飾出口日本，到 1947 年建立配給制度之前，日本這段時間鮮少有人買得起新衣，定制更是想都別想。唯一的新衣服來源是美國慈善募捐活動搜集而來的一箱箱二手衣，而且其中大部分最后都進了黑市。
在這種衣物短缺與配給制的時尚真空中，日本第一個采納西方風格造型的群體是為美國大兵服務的街頭流鶯「潘潘女」（Pan Pan Girls）。作家馬渕公介曾寫道：「潘潘女可說是戰(zhàn)后初期的時尚領導者?！?nbsp;
她們穿著鮮艷的美式洋裝和厚底高跟鞋，頸上還系著潘潘女特有的領巾。她們燙發(fā)、化濃妝，涂上紅色唇膏與紅色指甲油。潘潘女的短外套上有夸張的墊肩，模仿軍官夫人的打扮。在戰(zhàn)前，西方時尚與習慣是通過男性精英階層進入日本社會，而后慢慢向下蔓延的。但此時這一情況出現(xiàn)大翻轉，戰(zhàn)后日本率先穿上美式風格服裝的是女性，而且是妓女。
隨著美軍對日本占領的持續(xù)，風塵女子之外的日本人也開始對美國文化產生興趣。僅有 33 頁、戰(zhàn)后不到一個月就出版的《日美會話手帳》狂賣 400 萬冊。熱門的英語廣播節(jié)目《來來英語》（Come Come English）的收聽數(shù)高達 570 萬。日本年輕人會轉到美軍電臺收聽爵士樂和美國流行音樂，以及日語翻唱的流行歌曲，例如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也成了暢銷金曲。報紙刊登的漫畫《金發(fā)女郎布朗娣》（Blondie），讓日本讀者得以從中窺見美國中產階級郊區(qū)生活中物質享受的那一面。
就連飽受被占領之苦的日本人也羨慕美國的富裕生活。歷史學家約翰·道爾（John Dower）寫道：「在饑餓與物資匱乏的那些年，美國人豐富的物質享受是格外刺眼的?！果溈税⑸獙④姷鸟v日盟軍總司令部接收了高級的銀座區(qū)作為行動總部，隨著數(shù)千名美國大兵和他們的妻子涌上街頭，該區(qū)成了所謂的「小美國」。美軍福利社里囤放大量的進口商品和糧食，數(shù)量之多讓總是吃不飽的日本民眾難以想象。軍眷們每天抱著碩大的火腿和袋袋裝滿的白米離開福利社，讓挨餓的日本人目瞪口呆。
如此懸殊的差異讓所有與美國沾邊的事物無不被罩上一件高級的外衣，不論實際物品還是文化習俗皆然。追求美式生活成為一張能讓人們擺脫絕望境地的門票。日本人戰(zhàn)前對西方文化感興趣是出于一種美學選擇與對地位的追求，此時它成了一種自保的方法。石津謙介在這個眾人渴望仿效美式生活風格的新日本，擁有明顯的商業(yè)優(yōu)勢。由于從小著迷于西方文化，又有海外生活經驗，石津了解西方；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生產、銷售西方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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