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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嶺南某軍區(qū)醫(yī)院。
“顧昆,你真行,居然在床上把媳婦折騰到醫(yī)院來了!”
“哈哈哈,跟我黑臉干什么,這事可是你媳婦鬧的,現(xiàn)在整個家屬院都知道你們的‘光榮事跡’了!”
“哐當——”
一道關門巨響,袁敏思猛然睜開了眼!
大片白墻入眼,墻壁上1984的紅色字樣異常醒目。
她不可置信瞪大眼,自己因為心梗孤零零死在老房子后,竟然重生回到了三十年前!
這時,一道低啞卻磁性十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袁敏思,你知不知道丟人?”
她轉過頭,看見一個身穿綠色軍裝的年輕男人站在床邊。
他皮膚黝黑,身材高大挺拔,冷冽的眉眼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抿著的薄唇更是帶著壓迫感。
袁敏思愣?。骸邦櫪ィ??”
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前夫,嶺南軍區(qū)連長顧昆!
這時候他們還沒離婚,她也才來隨軍兩個月,更重要的是,外婆還活著。
穿著白大褂的軍醫(yī)跟著進病房,拍了拍顧昆的肩膀:“跟你媳婦好好說說,有些助興的藥傷根本,我看你也不需要……”
顧昆臉色更黑了,醫(yī)生忍笑離開。
記憶如泉涌上,袁敏思頓感心虛。
她不滿顧昆冷漠,不碰她,就給他喝了下了藥的水,還刺激他‘你是不是男人’……最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見狀,顧昆耐心漸失:“你好好反省?!?nbsp;
袁敏思回過神來,忙道歉:“顧昆,我知道錯……”
說完,他扭頭就走得沒影,像是跟她多帶一秒都嫌棄。
病房門開著,路過的人探頭瞄見她,議論聲嗡嗡傳來。
“早聽說顧連長娶了個從小定親的媳婦,模樣倒挺好的?!?nbsp;
“好什么?自從袁敏思來了,顧連長家啥時候消停過?天天睜著倆大眼睛勾人,看著就不是好好過日子的安分人!”
“顧連長剛剛去檢驗科做檢查,結果是被下了藥,居然對自己男人用那種藥,也不怕以后生不了孩子?!?nbsp;
“可不是,我聽說顧連長中意的人是文工團的趙雪梅,前年回家退親,結果去袁家吃了頓飯,不知怎么的就跟袁敏思躺一塊了!”
“事后袁敏思還說要是顧連長不負責,她就要告到政委那兒去!顧連長這才捏著鼻子娶了她!”
越聽這些話,袁敏思臉色越蒼白。
上輩子的她的確很蠢,做了很多錯事……
她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極端方式去愛顧昆,結果最后把自己搞得聲名狼藉,被顧昆放棄不說,連相依為命的外婆都被連累至死。
重來一次,她一定改正錯誤,學著好好愛人。
不久,門口的聲音散了,顧昆和護士進了病房。
護士替袁敏思拔了針,轉頭朝顧昆道:“可以出院了,明天再來換次藥就行?!?nbsp;
然顧昆面無表情,壓根兒沒在聽的模樣。
袁敏思有些尷尬,連忙應道:“我知道了?!?nbsp;
回家屬院的路上,顧昆走在前頭,袁敏思只能扯著小步跟著,但越走,雙腿內側越被磨得刺疼。
她吸著氣,忍住疼去牽男人的袖口:“顧昆,求你慢點……”
話沒說完,對方如同被火燒似地甩開手:“你要是不想離婚,以后就別把這些下作手段用在我身上!”
第2章
離婚?!
袁敏思惶恐呆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顧昆卻看都不看她,徑直朝岔路口的另一端大步而去。
凝著男人冷漠的背影,袁敏思胸口一陣發(fā)悶。
他還是和前世一樣,很討厭她。
……
獨自走回家屬院,樓下幾個軍嫂圍坐著摘菜,哄笑的氣氛在看到袁敏思后戛然而止。
“呦,攪家精回來了?!?nbsp;
袁敏思看過去,和說話人對視,對方又是白眼一翻。
這人是楊排長家的媳婦王萍,潑辣嘴碎,在她來家屬院的第一天兩人就吵了一架。
但這次,袁敏思握緊了拳,當做沒看見轉身上樓。
顧昆已經厭煩了她,若是她再惹事,他說不定就真的要離婚了。
見她不吭聲,王萍反而更滔滔不絕起來。
“你們瞧她那一副妖精樣兒。”
“前幾天我還看見她跟專門勾搭寡婦的二流子劉峰待在一塊,說不準倆人還真有什么事呢!”
“一個要男人要到進醫(yī)院的騷貨,真是臭了我們家屬院的名聲!也不怕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一盆水突然從上澆了下來,嚇得她們忙站起身。
袁敏思愣住,下意識抬起頭。
一張蒼老而熟悉的臉讓她眼眶一酸。
外婆?
二樓的外婆挎著盆,瞪著要破口大罵的王萍:“老天爺要劈也先劈死你這種嘴上沒把門的!”
說完,扔下盆下了樓把袁敏思帶回屋。
一進門,滿臉的強勢就成了慈愛,粗糙的手撫著袁敏思蒼白的臉:“那些混話別往心里去,咋樣,身體沒事吧?顧昆咋沒送你回來?”
聽著幾乎只在夢中出現(xiàn)過的聲音,袁敏思險些落淚。
她握住外婆枯樹皮般的手,哽聲撒謊:“我沒事,顧昆要訓練,我就自己回來了。”
眼前的老人滿頭白發(fā),卻還是精神滿面。
老人嘆了口氣,滿臉關切:“你說說,我才一天不在的功夫你倆就整成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回鄉(xiāng)下?!?nbsp;
埋汰卻情切的語氣刺的袁敏思心一緊。
但很快,她打起了精神:“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鬧了,一定會跟顧昆好好聊聊,安穩(wěn)過日子。”
前世外婆意外死去,她連外婆最后一面也沒看到……
上天垂憐,既然給了自己重新來過的機會,這輩子,她一定要好好照顧外婆!
說到做到,晚上,袁敏思一改從前的懶惰,主動下廚。
還特地給顧昆留了飯菜,貼心熱了,守在堂屋。
夜深,外婆已經熟睡,袁敏思等了又等,就在她以為顧昆不回來的時候,‘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身寒氣的顧昆走進屋,一邊脫掉身上的軍大衣。
袁敏思一喜,一邊說話一邊走過去:“我來拿衣服吧,你去吃飯,我特地給你熱了——”
顧昆卻抬手躲過,徑直進了房。
袁敏思一僵,喉間堵滿失落,人卻不受控地跟了進去。
只見顧昆把一床軍綠大被子從床上抱下,在地上攤開:“從今以后,咱們分開睡?!?nbsp;
命令般的語氣讓袁敏思呼吸發(fā)窒。
上輩子也是這樣,從分床開始她就一直鬧,最后鬧到離婚……
不,這一次,她不能再鬧。
顧昆冷著臉,準備迎接袁敏思的哭鬧,卻見她主動退到了門口,低聲說:“夜里零下幾度,睡地上會著涼,你還是睡床上吧,我正好要想多陪陪外婆?!?nbsp;
話落,她就狼狽跨出房門,生怕男人拒絕她的好意。
……
一夜難眠。
袁敏思早起后就去衛(wèi)生院換藥,等回家屬院才早上八點。
正走著,便聽到前頭有人高喊了聲:“連長嫂子!”
袁敏思抬頭,只見一個梳著大背頭,走路吊兒郎當?shù)哪腥俗邅怼?nbsp;
是附近有名的二流子劉峰!
他經常幫他爹往炊事班送菜,上輩子自己不過幫他指了回路,就讓人戳了一輩子的脊梁骨!
袁敏思沉下臉,正想無視,劉峰一步跨到跟前擋著,瞇著眼笑:“嫂子咋不理我?跟我嘮嘮唄,家屬院這些軍嫂里,就數(shù)你長得最好看了。”
曖昧的話引得路過的人竊竊私語。
路人嫌惡的眼神刺的袁敏思倍感難堪,正要發(fā)怒,劉峰突然蔫吧,干巴巴朝她身后笑了笑:“顧連長?您下操了啊?!?nbsp;
袁敏思轉身,撞上顧昆黑沉的眸子。
第3章
袁敏思心頓時一沉,顧昆不會誤會了吧?
趁著兩人對視的功夫,劉峰一溜煙跑了。
看熱鬧的人也散了。
空氣凝結,袁敏思費力扯著僵住的嘴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
還不等她把話說完,顧昆卻冷臉跟她擦肩而過,就好像只要她不去招惹他,她怎樣都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過身的涼風吹得袁敏思眼眶發(fā)澀,但日子還是要過。
她打起精神,拍了拍臉,確定不會讓外婆擔心了,這才趕回家,恰好外婆要去洗衣服,她便有說有笑地跟著去河邊。
誰知剛到河邊,卻被穿著油膩破襖,臉頰瘦凹陷的老男人攔住。
“敏思,爹終于找到你了,聽說你嫁了個軍官,風光的很,手里有大把的錢花,你可不能不管我這個爹??!”
袁偉!拋妻棄子的渣爹!
袁敏思看清來人,眼底恨意驟升!
上輩子她跟顧昆離婚的最后導火索,就是這負心漢來要錢!沒想到他這輩子還提前來了。
袁敏思撩起衣袖,正要開罵,不料,落后她一步的外婆拎起木盆里的棒槌,先一步砸向袁偉——
“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當年你偷走囡囡他娘難產時的救命錢,扔下剛出生的囡囡不管,帶著野女人跑了,現(xiàn)在還有臉來要錢?”
“你害死了我的女兒,現(xiàn)在還想來害我的外孫女!我打死你個沒臉沒皮的東西!”
袁爹被打得說不出話,連聲叫著哎呦!
怕動靜招惹其他人來看,袁敏思忙攔住她:“外婆算了,別為他傷了自己?!?nbsp;
像是還不解氣,外婆又踹了他一腳:“趕緊滾!”
袁爹被打的鼻青臉腫,惡狠狠啐道:“瘋婆子,我看你幾時進棺材!”
罵完,捂著渾身的傷扭頭走了。
外婆喘著氣,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但仍不忘安慰袁敏思:“以后他來了就打,咱占理也別怕?!?nbsp;
袁敏思點點頭,卻還是有些擔憂地望向袁爹離開的方向。
要是再來鬧,影響顧昆可怎么好,現(xiàn)在他們關系本就緊張,這樣一來更是雪上加霜了……
入夜。
袁敏思給爐子換煤后燒上熱水,借著鎢絲燈昏暗的燈光給顧昆鋪床。
“吱!”
房門被推開,迷彩服沾滿了雪泥的顧昆走進來。
他看了她一眼,跨到柜前翻出干凈的衣服:“有話就說。”
男人的敏銳讓袁敏思一怔,躊躇了會兒才說:“今天我爹……”
“爹?你當初硬逼著我娶你時,不是說自己跟外婆相依為命,我睡了你如果不娶,就是逼你們祖孫去死嗎?”
顧昆凌厲的眉眼讓人心慌。
冰冷的質問讓袁敏思再難開口。
上輩子的她的確是那么說的,所以無從辯解。
見她垂眼不作聲,顧昆只當她心虛,語氣強硬幾分:“你想要錢就直說,別找亂七八糟的由頭,最后又惹一堆麻煩。”
說完,他拿著衣服出去洗澡。
手里的枕頭突然沉重了許多,讓袁敏思無力放下。
但很快,她打起了精神。
既然上天給了自己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就好好把握。
只要他們沒離婚,相信時間久了,顧昆總會發(fā)現(xiàn)她的變化和她的好。
……
次日。
袁敏思特意炒了兩個菜顧昆愛吃的菜,想送去他辦公室,緩和兩人關系。
外婆見狀,欣喜地幫忙盛菜:“這才對啊,夫妻吵架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顧昆是個好男人,你可不能跟他置氣,等以后你倆有了孩子,一切就好了?!?nbsp;
聞言,袁敏思心里五味雜陳。
結婚后,要不是上次下藥,顧昆根本就不碰她,自己一個人怎么懷孩子?
但她還是笑著答應:“放心吧,我知道。”
怕拎過去涼了,袁敏思找了件襖子把飯盒裹上,才抱著去顧昆辦公室。
不料,剛到連長辦公室門口,卻聽見里頭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顧昆哥,你的字寫得真好看,當初你給我寫的情書,我也是一眼看著就喜歡!”
第4章
袁敏思步伐一滯,沉重地再也邁不開。
辦公室的門開著,她只一抬眼,就看清了站在顧昆身邊的高挑女人。
這人梳著兩條又粗又亮的麻花辮,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酒窩。
竟然是文工團的趙雪梅!
一時間,濃烈的酸澀涌上心頭,堵的袁敏思發(fā)慌。
上輩子她和顧昆離婚后,聽說他最后和趙雪梅在一起,兩人夫妻恩愛。
原來他早就喜歡趙雪梅,難怪……
但現(xiàn)在她還沒被離婚,自己還是顧昆的老婆。
抱著襖子的手慢慢收緊,危機感驅使著袁敏思,她沒忍住喊:“顧昆?!?nbsp;
顧昆聞聲抬頭,頓時擰起眉:“你來這兒干什么?”
疏離的口吻讓袁敏思一哽。
趙雪梅看了她一眼,笑著拿起桌上的書:“那顧昆哥你先忙,我一會兒再來找你?!?nbsp;
說完,她抱著書離開。
等人走后,袁敏思抑著胸口的鈍痛走上前,仰頭凝著自己愛了兩輩子的男人,低問:“這個女同志跟你什么關系?”
原以為顧昆至少會解釋對方是誰,豈料他只是冷冰冰吐出句:“這不是你能管的事?!?nbsp;
氣氛霎時凝固。
顧昆凝著眼前僵住般的人,做好了迎接袁敏思撒潑的準備。
畢竟,她來家屬院兩月,過分到恨不得連他身邊的一只母蚊子都盤問。
但這次——
“……對不起,你說的對,你的工作我是不該過問。”
輕聲說完,袁敏思又低頭把飯盒從襖子里拿出來,放在桌上:“這是我親手做的,味道應該不錯,你嘗嘗?!?nbsp;
“你記得吃,我走了?!?nbsp;
她走的安靜,像是從沒來過一般。
看著桌上還熱乎的飯盒,顧昆蹙著眉,眼神深沉難以捉摸。
……
袁敏思落寞回家,一進屋,外婆忙上前問:“咋樣?顧昆吃了嗎?”
看著老人期盼的眼神,她強忍心酸點點頭:“他很喜歡,說以后會經?;貋沓燥垺!?nbsp;
聽了這話,外婆終于卸了口氣:“這就好,你們安穩(wěn)了,我也能放心離開?!?nbsp;
袁敏思愣住。
她把日子忘了,原來送自己隨軍的外婆今天就要回鄉(xiāng)下了……
“外婆,要不你再多留會兒吧?”
她拉住老人枯瘦的手,舍不得放。
“我這老婆子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你爹的事兒我回去幫你處理,我要絕了他找你麻煩的心思!”
外婆拍拍她的手背:“你啊跟顧昆把日子過好,爭取早點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重孫才對!”
幾句話,老人從家里叮囑到車站,生怕袁敏思忘了。
可在外婆走后,顧昆一連三天都沒回來,也沒叫人捎個話。
漆黑的夜空飄起了雨。
看著空蕩的地鋪,袁敏思輾轉難眠。
腦海里顧昆和趙雪梅在一起的身影揮之不去,本就雜亂的心更添了分不安。
雨聲漸大,袁敏思才有了些許睡意,但很快,就被一陣推門聲驚醒。
顧昆回來了?
她連忙起身披上衣服出去,借著房間昏暗的光,看見顧昆靠坐在椅子上,被淋濕的迷彩服滴著水。
他仰著頭,呼吸有些沉重。
“顧昆!”
袁敏思一驚,下意識想去扶他。
伸出去的手被狠狠攥住,滾燙的溫度讓她渾身一顫:“你怎么了?”
顧昆微抬黑眸,聲音沉?。骸案銢]關系?!?nbsp;
袁敏思視線不由下落,才看清他肩頭隱隱滲著血。
是半個月前他出任務時受的傷,怕是發(fā)炎引起了高燒。
她頓時懸了心,伸手朝他額頭上摸去:“是不是發(fā)燒了?我送你去衛(wèi)生所。”
話剛說完,手就被推開:“離我遠點!”
袁敏思僵住,而顧昆搖晃著站起身,進了房。
手握緊又松開,男人的冷漠壓得袁敏思胸口沉悶不已。
但想著他的病,看了眼外頭的雨,她還是拿起傘就出去了。
半小時后,雨更大了。
袁敏思從衛(wèi)生所出來,把藥揣在懷里,撐著傘往家跑。
雨水滲透衣褲,冰冷就像針往骨縫里頭鉆,又冷又疼。
咬著不住打顫的牙,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滿是泥水的路上。
剛過拐角,一個身影突然從背后竄出來把她摟?。骸吧┳?,白天人多,現(xiàn)在總能跟我親熱了吧!”
這聲音是……劉峰!
憤恨驟起,袁敏思拼命掙扎:“你放開我!”
這時,一道手電筒的光驟然照在她臉上,只聽王萍尖利的聲音如雷傳來——
“顧連長,你看你媳婦在這兒偷男人啦!”
第5章
王萍一嗓子幾乎吼醒了整棟家屬樓,窗戶里紛紛探出睡眼惺忪的人。
見狀,劉峰嚇得一縮,推開人轉身消失在夜幕里。
袁敏思重重摔在水洼中,傘也飛了出去。
她顧不得疼痛,只小心翼翼捂著胸口的藥。
忽然,一雙穿著解放鞋的長腿擋住視線。
抬頭望去,顧昆冷峻的臉龐讓她呼吸一窒:“顧昆?”
幾乎是瞬間,手腕就被他扼住,踉蹌跟著他的腳步被拽上了樓。
一進屋,門被“砰”的關上,巨大的響聲震的袁敏思心發(fā)顫。
顧昆撒開手,深眸間翻涌著刻骨的寒意:“袁敏思,你還嫌臉丟的不夠嗎!”
淋了雨的衣褲沉甸甸的,卻不及他不問青紅皂白的斥責來的沉重。
袁敏思渾身顫抖,白著臉辯解:“顧昆,我沒有偷人……我怕你病重,所以去衛(wèi)生所給你……”
可話還沒說完,顧昆像是厭倦了她的把戲,直接冷臉進了房。
委屈壓得袁敏思眼眶鼻頭發(fā)酸,他連一句解釋都不愿聽完嗎?
拿出懷里的藥,她才發(fā)現(xiàn)擦破的掌心正滲著血,染紅了包藥的黃草紙……
一夜未眠。
雖然還發(fā)著燒,但顧昆卻在起床軍號響起前離開。
他像是鐵了心不信袁敏思,不想多見她一眼。
一大早,袁敏思就被婦聯(lián)主任叫到辦公室。
進門后,主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袁同志,按理說我不該摻和你跟顧昆夫妻之間的事兒,但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撇開你經常在家屬院大吵大鬧不說,作風問題是最嚴重的!”
袁敏思臉色微變,對方指的儼然是她和劉峰的事。
上輩子自己也被主任談過話,只是沒說幾句就跟她吵了起來,不僅沒解開誤會,反而又惹了不少流言蜚語。
想到這些,袁敏思連忙辯解:“主任,我跟劉峰一點關系都沒……”
“你現(xiàn)在解釋也沒什么意義,名聲都已經壞成那樣了,能是一兩句說的清的?”
主任不耐打斷,神情嚴肅:“顧昆經常執(zhí)行任務,一旦在任務中因為你的事分心,你知道我們要付出的是什么嗎?不只顧昆的命,還有老百姓的命!”
聽到這兒,袁敏思的心被錐子扎了似的疼,卻說不出一個字。
見她不說話,主任將一份離婚申請報告扔了過去,字里行間多了壓迫和警告:“你回去后好好反思,如果再有下次,要么你簽了字自己走,要么我以破壞軍民和諧為由,強制送你離開。”
袁敏思收緊手,狼狽又慚愧。
許久,她收起報告,深吸口氣:“主任放心,這種情況不會再出現(xiàn)了。”
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主任這才點點頭。
天漸黑。
蜂窩煤燒的通紅,袁敏思坐在爐子前出神,心緒沉重。
盡管她重生后已經努力改變,但她和顧昆的關系反而越來越差。
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無力和迷惘在心里交織,讓她倍感疲憊。
躊躇間,門忽然被推開。
顧昆回來了。
沒等她開口,便見他將幾張大團結放在桌上:“這個月的津貼?!?nbsp;
袁敏思愣了愣,想起顧家只有他一個兒子,便說:“要不改天把錢給爹媽寄去吧,他們在家也不容易?!?nbsp;
然好心卻惹來顧昆一頓嗆白:“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打爹媽的主意。”
袁敏思瞬間刷白,心像被刀子劃似的:“我只是……”
“當初你嫁給我時不就是為了我的津貼?還哭著鬧著管著錢?!?nbsp;
他的不耐,讓她面色發(fā)僵。
這些自己說過的話都沒法反駁,只能啞聲回答:“從前是我錯了?!?nbsp;
顧昆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說什么。
幾天后。
趁著難得的太陽天,袁敏思想將部隊分給軍屬的地翻一翻,種上白菜,以后也少往供銷社去。
菜地上蹲著不少一邊聊天一邊兒干活的軍嫂,見她來了,也沒人跟她打招呼。
剛走到自家長滿雜草的荒地上,一瓢水突然潑來,鞋瞬間濕了。
袁敏思臉色一變,抬頭看去。
只見王萍叉著腰,假惺惺說:“對不住了,沒想到攪家精也來干活,是因為姘頭跑了,沒人勾搭了吧!”
這番話引得一片哄笑,但還是有人看不過去,勸了她一句:“怎么說她男人還是連長,你收著點?!?nbsp;
王萍冷哼,高聲回答:“我就是看不慣她妖里妖氣的模樣!”
袁敏思握著鋤頭的手緊了緊,什么都沒說。
忙了一天,天空飄起了雨,她才洗了手回去。
可還沒進院,就看見樓下圍了一堆人。
驀然間,腳步不由慢了下來,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
沒等她上前細看,便聽見有人賣報似的大喊:“大家快來看,袁敏思她爹來告她自私不孝,棄爹不養(yǎng)了!”
第6章
袁敏思心一咯噔,連忙跑進去。
匆忙間不慎崴了腳,顧不得疼痛,咬牙忍著擠進人群里。
只見袁偉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我生了病,袁敏思不照顧我就算了,連個買藥的錢都不給,大家伙兒給我評評理,怎么會有這么不孝順的女兒……”
幾乎是瞬間,上輩子的記憶如潮水涌來。
因為袁偉的顛倒黑白,她和顧昆的婚姻徹底終結。
因為離婚要辦手續(xù),導致她原定的回家看外婆的時間被拖后,最后,外婆意外喪命,她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翻涌的憎恨霎時沖去袁敏思的不安和理智!
她跨到袁偉面前,將鋤頭重重一立:“我呸!當初你搶走我媽難產時的手術費,帶著小三跑走,怎么沒想著給我們娘倆留點救命錢?”
“你害死我媽,幾十年都不見人,現(xiàn)在又來害我?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我今天干脆跟你拼了!”
話落,舉起鋤頭就沖了上去!
周圍一片吸氣聲。
袁偉嚇得一咕嚕起身閃躲,放聲嚎叫:“救命?。∨畠阂獨⒗献恿?!”
這一嗓子,把整個家屬院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腳踝鉆心的痛已經讓袁敏思冒了冷汗,對方的恬不知恥更是讓她怒火更甚。
握著鋤頭的手越發(fā)緊,眼看著就要砸到袁偉背上,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攥住她的手臂。
轉頭過去,是顧昆陰沉的臉。
軍人的凌冽氣勢如山壓來,袁敏思頓時泄了氣:“顧昆……”
見袁敏思被攔住,袁偉又恢復了匪氣:“顧女婿啊,剛才你也看見了,她要殺人,趕緊把她抓起來關進……”
“干擾軍屬正常生活,要么拘留,要么罰款,自己選?!?nbsp;
顧昆不大的聲音帶著致命的壓迫感,讓人不寒而栗。
眼見局勢不占好,袁偉忙悻悻離開。
袁敏思放下鋤頭,冷靜下來后,不敢看男人的目光。
就在她做好挨罵的準備時,腳下忽的一輕,整個人被雙有力的雙臂抱起。
愣看著近在咫尺的顧昆,心跳恍然都停頓。
堅毅流暢的下顎線,目不斜視的模樣像是在執(zhí)行任務。
“顧昆?”
顧昆不言,徑直將人抱上樓。
沒了熱鬧看,大家也很快散了。
進了屋,將人放在椅子上后,顧昆就去抽屜翻藥。
拉開最后一個抽屜,見到里頭只有幾包黃草紙包著的退燒藥丸,紙還很潮濕,藥片倒是保存的很好。
微蹙的眉不由擰緊,他想起袁敏思那天晚上冒雨跑出去,原來真的是給自己買藥。
抑著心頭的異樣,顧昆合上抽屜,看向椅子上的人:“說說吧,怎么回事?”
覆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袁敏思聲音低?。骸皩Σ黄?,又給你添麻煩了?!?nbsp;
前幾天才向他,向婦聯(lián)主任保證不會再生事,沒成想又鬧了起來。
從未有過的和軟讓顧昆面色滯了瞬。
沉寂片刻,袁敏思才緩聲解釋:“那男人的確是我爹,只不過他當年偷了我媽的救命錢離開后,就再也沒出現(xiàn)。”
“從小到大,我確實一直就跟外婆相依為命,前幾天他突然回來,還張口閉口的要錢,被外婆打走了,沒想到今天又來了?!?nbsp;
“我剛剛一時氣急,只是想把他嚇走,沒有要殺人……”
她語氣小心,瞄見顧昆依舊冷著臉,不安的心微微緊縮。
良久,顧昆才不自在地挪開視線,有些生硬地扔下一句話:“我出去一趟。”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袁敏思再一次看著他的背影,心一點點下沉。
他還是生氣了吧。
不僅耽誤了訓練,還讓別人看了笑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警衛(wèi)員送藥酒過來,才把袁敏思從沉思中拉回來。
“嫂子,連長臨時有事,讓我把藥送來,每天擦一回就行?!?nbsp;
袁敏思愣愣接過:“謝謝小同志……”
原來顧昆還記得她的傷?
瞬間,心頭的失落散去了很多。
天徹底黑了,雨也停了下來。
遠處傳來集合的哨聲,袁敏思一瘸一拐地進衛(wèi)生間沖澡,等洗完時才發(fā)現(xiàn)忘記拿換洗衣服了。
懊惱間,目光掃到掛鉤上顧昆的散發(fā)著皂角香的軍綠襯衣。
猶豫了會兒,她還是把衣服拿下來穿上,左右顧昆還在訓練,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抬起頭,袁敏思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不覺紅了臉。
鏡子里的女人披著半濕的長發(fā),寬大的襯衣堪堪遮住大腿,細膩的雙腿在鎢絲燈光下好像白的發(fā)光。
袁敏思想到自己襯衣下什么都沒穿,羞得不敢多看,捱著臉頰的滾燙拉開門,準備回房。
恰巧,大門也‘嘩啦’一聲被推開——
呼呼冷風吹進來,掀起了襯衣的衣擺,與此同時,顧昆跨了進來。
第7章
袁敏思錯愕抬頭,頃刻跌進顧昆驚訝深沉的眸子中!
“你……你怎么回來了……”
她慌亂按住紛飛的襯衫衣擺,捂上面不是,捂小面也不是,大冷天急出滿頭細汗。
有腳步聲從走廊隱約傳來,顧昆“砰”地關上門。
密閉的空間,只有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動。
袁敏思抱著自己,雙腿緊張到無意識靠在一起磨蹭:“對,對不起,我洗澡忘記拿衣服了,所以才穿了你的,我會洗干凈的……”
燈光下,小巧的臉滿是紅暈。
顧昆抿著唇,幽深的目光慢慢下移。
襯衫被頭發(fā)滴濕貼在身上,裹著嬌小玲瓏的身子,勻稱細長的雙腿側站著,半遮半掩的姿態(tài)像朵含苞的花蕾。
顧昆喉結滾動,視線掃到她紅腫的腳踝:“還沒涂藥?”
“涂了……”
話落,卻見顧昆忽然靠過來拉她,袁敏思一驚,下意識退卻:“我自己來……”
“別動!”
他不容決絕的語氣讓人無法逃脫。
顧昆把人抱進屋后,找來藥酒扯過袁敏思的腿,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就雙手按上去揉——
“嘶……疼,你輕點……”
嬌軟的低囈在顧昆耳邊縈繞,干涸感卡在喉嚨。
他凝了對方一眼,嗓音梆硬:“有時間跟著其他軍嫂多鍛煉鍛煉身體,整個家屬院就你最嬌氣?!?nbsp;
袁敏思面色一僵,生怕他不耐煩,之后疼得冒眼淚也沒再出聲。
夜色寂靜,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明明挨在一起,卻好像依舊透著疏離。
上藥完畢,顧昆站起身。
“之前忘了說,媽明天過來看我們,這幾天你少惹些事?!?nbsp;
話落,他就轉身離開。
酸澀奔涌,袁敏思只能攥緊了手安慰自己。
雖然他依舊冷臉,但他至少愿意幫她,已經很好了……
自己再努努力,說不定他就能接受她。
第二天。
袁敏思一早就去了供銷社采買食材。
婆婆上輩子就不喜歡自己這個兒媳婦,既然要跟顧昆好好過,她得努力表現(xiàn)得好一點才行。
不久,袁敏思拎著裝滿菜的網兜回家,卻見大門開著。
屋內,顧母正跟身邊的趙雪梅數(shù)落——
“要不是袁敏思不要臉硬逼顧昆娶她,你跟顧昆早成了,你是文工團最優(yōu)秀的女兵,我家顧昆要娶的是你,我做夢都要被笑醒了!”
這話,刺的袁敏思眼眶泛疼。
她走進去,艱難靠口:“……媽?!?nbsp;
顧母當即沒了笑:“連人都不知道接,要不是雪梅帶我過來,你是不是要我吹一整天的風?”
“什么都不會,盡給顧昆拖后腿,你還是早點離了吧!”
袁敏思僵在原地。
想過顧母會讓自己離開顧昆,卻沒想到這番話會當著趙雪梅的面說。
她抑著手腳的冰涼,將網兜放到桌上:“媽,過去的確是我不對,但以后我會跟顧昆好好過日子,所以我不會離的?!?nbsp;
豈料話落,顧母更加黑臉:“要不是因為跟你這不光彩的婚事,顧昆早就升營長了!你嫁進來還惹出一堆丟人的破事兒,憑啥不離!”
尖銳的斥責扎的袁敏思神經作痛。
想辯駁,卻想起顧昆的囑咐,她試圖平息對方怒火。
“等顧昆回來,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再說,行嗎?”
一旁看戲的趙雪梅嘴角僵了瞬,故意委屈:“伯母,我一個外人待在這個家不合適,要不我還是走吧……”
“我們一起走!”顧母哼了聲走到門口,“雪梅,帶我去住招待所,免得在這兒礙著連長夫人的眼!”
說完,帶著趙雪梅冷颼颼離開。
袁敏思無力垂下手。
除了外婆,大家都認為她應該離開顧昆,應該讓趙雪梅跟他終成眷屬,卻從不給自己一個改變的機會……
淚意壓得眼眶泛紅,深吸幾次氣才壓下翻涌的憂慮。
中午。
下操的哨聲遠遠傳來,袁敏思正將飯菜端上桌,顧昆回來了。
“回來了,飯我都做……”
“為什么把媽氣去招待所?”
顧昆冷著臉,目光迫人。
袁敏思忙放下菜碟,壓下委屈解釋:“我沒有……是媽非要我跟你離婚,我不同意,她就走了……”
“我不會再給你惹麻煩,你別趕我走……”
看著她眼中的惶恐淚意,顧昆心頭擦過抹說不出的煩悶。
擰眉冷道:“哭什么?我沒說趕你走?!?nbsp;
聽了這話,袁敏思眸光亮了些。
但下一秒卻聽對方又說:“媽雖然有雪梅同志陪著,但她住招待所我不放心,我過去看看,今晚不回來了?!?nbsp;
心口一沉,袁敏思莫名想起趙雪梅口中的‘情書’,以及顧母那句‘你跟顧昆早成了’,才放松的心又開始緊縮。
精心準備的飯菜,沒一個人嘗。
陰云壓頂,外頭漸漸刮起了風。
見顧昆的大衣還放在椅子上,袁敏思擔心他著涼,也顧不得腳傷,拿起大衣,一走一跛地往外走。
剛要走出岔路口,便看見顧昆和營長說著話走過來。
“你媽剛剛帶著趙雪梅到政委那說,你和袁敏思要離婚了,趙雪梅才是她認可的媳婦,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袁敏思步伐一滯,下意識躲回拐角,摟緊了懷里的大衣。
下一秒,顧昆沙啞的回答如冷風襲來。
“說句心里話,袁敏思讓我很累?!?nbsp;
第8章
懸起的心剎那間墜入谷底,袁敏思攥著大衣的手止不住的發(fā)抖!
直到顧昆離開,她才轉身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坐到椅子上,顧昆的聲音忽然從屋子里各個角落傳出。
“說句心里話,她讓我很累。”
他不要她了嗎?
可他不說過不會趕自己走嗎?
腳踝的痛突然加劇,痛的袁敏思難以呼吸。
翻出藥酒擦了,可還是很疼,疼的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她嘗試著喝了口藥酒,試圖麻痹心口的疼意……
她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挽回這段婚姻?
顧昆,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夜深。
顧昆一回來就看見伏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的袁敏思。
擰眉上前,還沒說話,袁敏思卻迷茫抬起頭,一臉淚痕。
見到他,她眼眶瞬間滾下兩行熱淚。
“我知道我沒趙雪梅好,但我會改,我去找工作,白天出去做事,不惹你生氣,不讓你嫌棄……”
“求求你別離婚……”
一邊說著,她一邊小心翼翼拽著他的褲腿,可憐的像祈求別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酒氣混著幽香的氣息讓顧昆下顎不覺一緊:“說什么醉話?”
抑著身體本能的躁動,將人抱進房里放在床上,正要抽身離開,不料,袁敏思卻勾著他的脖子,吻了上來!
“顧昆……別不要我?!?nbsp;
女人一邊哭,一邊吻著喉結,惹得顧昆額頭青筋鼓起。
“放手。”他嘶啞警告。
袁敏思醉眼朦朧,反而勾人貼上去:“要我……快要我……”
‘錚!’
理智的弦瞬間斷裂!
顧昆眸光一沉,低頭將人按進棉被,一步步攻城略地。
紅色毛衣和白色背心被扔下床,最后被一件迷彩服覆蓋。
一室旖旎。
……
袁敏思醒來時,已經是次日正午。
身體酸痛無比,但心里卻甜如蜜。
顧昆不僅碰了她,也沒說要離婚,這是不是證明,他不會再趕她走了,他們不會分開了?
穿好衣服出去,顧昆正好回來,沒等她反應,就被他拉著出門上了輛軍綠大卡。
半小時后,車停在軍服廠外。
顧昆目不斜視:“廠里正缺人,你應該挺合適。”
袁敏思愣住。
他這是在幫自己張羅工作?
她乖乖跟著進去,但當看見門口告示欄上寫著‘招會計’,就走不動道了。
上輩子跟顧昆離婚回鄉(xiāng),得知外婆去世后便想一死了之,結果被村里的老會計救了,后來跟他學了會計,從業(yè)幾十年。
比起工人,會計更有前途。
“顧昆,我想應招會計?!?nbsp;
顧昆還沒回話,坐門口的會計主任李慶冷哼:“多大的嘴吃多少的飯,聽說你連初中都沒念過,還想當會計,會用算盤嗎?會四則運算嗎?”
袁敏思笑了笑:“有沒有能耐,您讓我試試就知道了?!?nbsp;
李慶把人帶進辦公室,直接把賬本和算盤推過去,給下馬威:“給你一個小時,算不出來可別哭鼻子?!?nbsp;
不成想,袁敏思翻了兩頁賬單,卻說:“不用一個小時,我十五分鐘就能搞定。”
這些賬目清晰,發(fā)票完整,一看就不會像后世那樣偷稅漏稅,這種賬單她閉著眼睛算都不會出錯。
“十五分鐘?”李慶卻拉下臉,“這冊子的賬目,就是十年老會計至少要半個小時,我看你是狂妄到目中無人!”
“你要是算不出來,這工廠你就別想進了,我們可招不起您這樣的大佛!”
聞言,顧昆擰緊眉頭,剛要勸,卻見袁敏思已經噼里啪啦撥起了算盤。
她認真凝著賬冊,手指撥弄快到劃出了殘影,幾乎兩秒就翻一頁,記下一個總數(shù)。
他眼底閃過抹詫然,這樣的袁敏思,他從來沒有見過,不覺看得出神。
“好了!”
顧昆回過神,就見袁敏思把賬本遞給李慶:“您老看看,賬對不對?”
李慶冷眼接過,嘲諷翻開:“還不到十分鐘,這賬怎么可——”
話到一半,他愣住了,不由得繼續(xù)翻下一頁,直到翻完。
“竟然都對了!小姑娘了不得?。 ?nbsp;
當天,袁敏思就成了軍服廠的會計。
安穩(wěn)干了幾天,就在她以為事情正往好的方面發(fā)展時,顧母突然來找茬。
“雪梅說的果然沒錯,你在家屬院沒鬧夠,居然讓顧昆開后門進廠,就你個只上過小學的蠢貨能干會計嗎?萬一出了事兒,是不是想連累死顧昆!”
謾罵惹得不少人看過來。
袁敏思忙關上辦公室門:“媽,我做會計憑的是自己本事,不信您可以去問李主任?!?nbsp;
“少糊弄我!給你三天時間,趕緊辭職跟顧昆離婚,要不然就別怪我心狠!”
撂下威脅的話,顧母轉身離開。
看著她決然的背影,袁敏思有些心慌。
但她不會辭職的,正因為能找到這工作是沾了顧昆的光,所以她一定要做好,才能不辜負顧昆的信任。
接下來,一連幾天,袁敏思都工作到很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休息好,今晚下班她眼皮一直跳。
而剛進部隊大門,一個小兵急匆匆跑來:“嫂子,值班室有你老家的急電!”
聞言,莫名的不安攀上她的心。
唯一會聯(lián)系自己的,也就只有家里的外婆了。
來不及多想,袁敏思跟著小兵奔去值班室,剛拿起電話,就聽見里頭傳來村支書焦急的聲音。
“敏思,顧昆媽跑到你家大吵大鬧,還跟全村人說你被顧昆休了,你外婆在去找你的路上被車撞了!”
第9章
轟!
袁敏思只覺有道響雷在腦子里炸開,震的大腦一片空白。
“人已經被送進縣醫(yī)院了,你趕緊過來吧!”
掛斷電話,她才發(fā)覺拿著聽筒的手在打顫,顧不得給廠里請假,她匆忙趕去縣醫(yī)院。
三個小時后,她奔進醫(yī)院病房。
只見瘦小的外婆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昏迷不醒。
袁敏思呼吸猛然一窒,踉蹌跑到床邊:“外婆!”
一旁村支書面色凝重:“醫(yī)生說老太太傷到腦袋,這里的醫(yī)療條件治不了,得去首都。”
說著,他忍不住問:“你跟顧昆到底咋了?老人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怎么不跟你一塊兒來?你們不會真的要離了吧?”
袁敏思一哽,說不出一個字。
恍然間,腦海回想起顧母幾天前撂下的話——
【給你三天時間,趕緊辭職跟顧昆離婚,要不然就別怪我心狠】
緊縮的心漸漸沉進冰窖,冷痛刺骨。
原來,還是自己連累的外婆……
看著病床上老人凹陷的臉頰,花白的頭發(fā),袁敏思泛紅的雙眼浮起掙扎。
一直以為,只要她好好改正,就能擺脫上輩子的結局,她就能和顧昆好好的,外婆也能好好的……
可這兩件是如果相悖呢?
她垂下眸,極力忍著涌上眼眶的淚水。
這時,護士來催促交住院費和治療費,袁敏思出來匆忙,身上沒帶錢,只能拜托村支書先照顧外婆。
趕回部隊時,天已經亮了。
剛走到家屬院,再次看到樓下圍滿了人。
她心一沉,難道袁偉又來鬧了?
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道深惡痛絕的目光如箭射來。
“四處勾搭男人還不算,現(xiàn)在連公家的錢都敢偷,呸!不要臉的破鞋!”
“難怪找顧連長開后門進廠做會計,原來是奔著錢去了,還沒干多久就貪了三千,這要沒抓住,以后軍款都要被她吃光了!
“可不是,現(xiàn)在報應總算是來了,要我就先找根繩子吊死,也省的丟了自己男人的臉!”
軍嫂們啐了幾口,各自罵著。
袁敏思聽得滿心疑惑,但記掛著外婆,也想不了太多,匆忙上樓。
推開門,一眼看見顧昆站在屋里,還有個穿著橄欖綠警服的公安。
來不及驚訝,公安就走上前:“袁敏思,你涉嫌私吞軍服廠公款,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nbsp;
袁敏思愣住:“什么?”
視線掃桌上幾摞厚厚的大團結,最后落在顧昆面無表情的臉上。
家里什么時候有這么多錢了?
“顧昆,這……”
話沒說完,就被顧昆冷冽的聲音打斷:“作為軍屬,既然敢做,就該有承擔后果的覺悟?!?nbsp;
一瞬間,袁敏思頓覺血液凝結。
望著眼前自己深愛了兩輩子的顧昆,他不僅不為自己證明,甚至還問都不問就給她定了罪……
恍然間,她覺得好像從來沒看清過他。
‘咔’的一聲,冰冷的手銬銬住了顫抖的手。
公安朝顧昆敬了個禮:“謝謝您配合我們工作,只是……”
“秉公執(zhí)法是所有人的責任和義務?!?nbsp;
袁敏思僵在原地,泛紅的雙眼凝著顧昆,只要他一瞥,就能看到她眼中的不解、期盼和痛苦。
可從始至終,男人的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停留過,挺拔冷冽的像個看客。
視線逐漸朦朧,袁敏思眸光漸黯。
原來他要她,為她介紹工作,并不是因為他接受她了,
一切,原來都是自己的錯覺。
也許他就是討厭她,所以無論花幾輩子的時間,結果都是一樣……
袁敏思像具失去靈魂的,任由公安帶走。
一路上,盡是不堪入耳的叱罵,可每一句,都不及顧昆的冷漠來的痛。
渾渾噩噩的在公安局待了幾天,也沒有人來問話。
稀里糊涂被關了四天,才被釋放。
顧不得委屈,袁敏思拖著疲憊的身體奔回家拿錢。
剛走到家門口,卻聽見里面?zhèn)鞒觥?nbsp;
“顧昆啊,為了把在軍服廠常年侵吞軍款的人揪出來,我們故意污蔑袁敏思偷公款,讓真的小偷放松警惕露出馬腳,可算是把人抓住了?!?nbsp;
袁敏思瞳孔一緊,推門的手頓住。
“只是袁敏思還不知道,現(xiàn)在這事兒也了了,你要不去公安局接她出來好好解釋,畢竟她也受了頓無妄之災?!?nbsp;
無聲片刻,顧昆漠然的聲音像千萬根針刺進她的骨血。
“不用,讓她吃吃苦頭也好?!?nbsp;
第10章
握住門把的手緩緩垂落。
男人的冷漠如嘲諷的利刃,告訴袁敏思,她的堅持和挽回,是多么可笑。
袁敏思凝著眼前的門,白著臉后退幾步,落荒而逃。
混混沉沉的回到縣醫(yī)院,刺鼻的藥水味終于拉回了些許意識。
剛到病房外,便聽見外婆熟悉的嗓音傳出:“我沒事,不用……”
袁敏思黯淡的眸光一亮。
外婆醒了!
顧不得一身的風塵仆仆,她撒腿奔了進去。
卻見醫(yī)生站在病床邊,苦口婆心勸著:“您大腦里還殘留著血塊,拖得越久,就會引發(fā)嚴重的腦出血,必須趕快轉去首都醫(yī)院治療?!?nbsp;
老人捏著陳舊褪色的存折,抗拒地擺手:“這錢是我給囡囡存的,我這把老骨頭都快入土了,花錢就不值當了……”
袁敏思聽得心驟然收緊。
“外婆?!?nbsp;
她輕輕叫了聲,聲音沙啞的連自己都認不出。
看見她,外婆蒼白的臉頓時浮起了笑:“囡囡?!?nbsp;
親昵虛弱的呼喚像槌敲著袁敏思的胸膛,她上前握住老人冰涼枯瘦的手,自責卷著痛占據整顆心。
外婆撐著笑,愛憐地摸著她的臉。
看著無言卻各自紅了眼的祖孫兩人,醫(yī)生于心不忍:“老人家的病情不能耽擱,如果你同意轉院,我可以立刻聯(lián)系首都的醫(yī)院,今晚六點就能走。”
“轉!當然要轉!麻煩您了!”
袁敏思回答的沒有一絲猶豫。
得到回答,醫(yī)生才舒了口氣離開。
貼著外婆長滿老繭的掌心,袁敏思混亂的心終于得到一絲平靜。
幾番努力,她才咽下滿喉酸苦:“外婆,去首都治病吧,囡囡陪著你,無論花多少錢,我們都能掙回來,但命只有一條,囡囡不想失去你……”
“聽說首都很繁華,我們在那兒工作生活,不回來了好不好?”
外婆看著她,明白了什么似的嘆了口氣:“不回來?你那么愛顧昆,舍得他嗎?”
一句輕問如巨石砸在袁敏思心頭,疼的淚水滾出眼眶。
她搖搖頭,淚眼里含著堅決:“我只是明白過來,愛他不會有結果,所以我不愛了,也不要了……”
半晌,外婆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好,無論囡囡做什么,外婆都支持?!?nbsp;
當天中午,醫(yī)生幫著聯(lián)系好了首都中心醫(yī)院,袁敏思趕回部隊家屬院。
將因為二流子來鬧事,被婦聯(lián)主任談話時收到離婚申請報告翻了出來,簽好字后交給婦聯(lián)主任。
傍晚六點,初雪突至。
袁敏思帶著外婆,頭也不回地踏上前往首都的火車。
看著窗外逐漸模糊的月臺,袁敏思眼眶酸澀。
再見了,顧昆。
……
晚上十點。
一輛軍綠大卡停在部隊外,身穿迷彩服的顧昆匆匆下車,大步往家屬院去。
風越來越大,他的心忽然亂了幾分。
之前雖然嘴上說著讓袁敏思吃吃苦頭,但只是場面話。
他越冷漠,上級礙于人情也會幫著說好話,以后,她在家屬院的日子才更好過……
跟營長談完話后,他就去了公安局,但路上突然接到任務,只能把接袁敏思的事先擱置,沒想到忙到這么晚才回來。
現(xiàn)在,她應該回家了吧?
顧昆從懷里拿出支新的派克鋼筆,摩挲間,一會兒想起袁敏思撥弄算盤時的認真模樣,一會兒又是她被公安帶走時的惶恐……
污蔑她盜竊,確實嚇到了她。
顧昆收起鋼筆,有些躊躇。
只送支鋼筆道歉,她會接受嗎?
她一向聽外婆的話,不如過兩天把老人接過來陪陪她……
這么想著,顧昆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一上樓,就見自家門半敞著,燈光從里照著走廊。
袁敏思特地開著燈等他?
從前她也這樣等過,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顧昆心頭前所未有的緊張。
他正了正衣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顧母和趙雪梅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怼?nbsp;
“大娘,您可真聰明,跟袁老太說顧昆哥要離婚,讓她來找袁敏思時被車撞,袁敏思果然嚇得交了離婚申請報告。”
“早知道動那老太婆就能讓袁敏思離婚,我也用不著把袁偉找來鬧事,還讓二流子故意謠傳勾引她,讓這倆人去找袁敏思麻煩,可費了我不少錢!”
顧昆緊縮的瞳孔顫了顫,怒火幾乎在瞬間淹沒了理智。
‘砰’的一聲巨響,門被大力踹開!
顧母和趙雪梅一驚,錯愕轉頭。
只見顧昆站在門口,黑眸陰鷙,整個人散發(fā)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氣息。
顧母強作鎮(zhèn)定,試圖安撫:“你聽媽解釋,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袁敏思那種貨色只會拖累……”
“夠了!”
失望、憤怒和懊悔揪著心,顧昆握緊拳的手骨節(jié)都泛了白:“無論袁敏思怎么樣,她已經是我結了婚的妻子,這輩子,我也只會有袁敏思一個老婆!”
說著,轉身就要去找袁敏思。
顧母氣性也上來了,這么多年以來,顧昆頭回這么跟自己說話,還是為了一個她從來看不上的女人!
她直接把一份簽好字的離婚申請報告扔出來:“你不用找了,這離婚報告袁敏思已經簽了字,她早帶著那老太婆遠走高飛!你這輩子都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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