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

慧聰師太

那年，門前的石榴花絢爛至極，似火，似霞：那年，庭前的櫻桃花俏立枝頭，似雪，似云；那年，生活還是那般的清雅簡樸，少年還是那般的不知愁滋味；那年，爺爺也還在。
時光匆匆，落水流年，本以為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一切皆會如煙花般云消霧散，殊不知，某些記憶與情感，沉淀在歲月深處，經(jīng)久不散。
石榴花年年紅似火，盤根錯節(jié)，越發(fā)茂盛，矗立其前，那些年和爺爺在樹下對弈的情境總是會不斷浮現(xiàn)，那時的笑是那么真，那么自在，那么無憂無慮；櫻花樹旁蜂飛蝶舞，鳥語花香，仿佛看到曾經(jīng)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依偎在爺爺懷里，揚言要考上大學后，帶爺爺坐大飛機，帶爺爺?shù)教彀查T看升國旗，要帶爺爺看遍名山大川······如今，小丫頭長大了，考上大學了，可斯人卻已逝。那些未實現(xiàn)的承諾，未了的心愿，已散落在了時光深處，和著那些姹紫嫣紅的回憶，塵封在心靈的某個角落，在所有觸景生情的剎那，涌上心間。誰又能不承認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乃為人生的一大憾事，永遠彌補不了的憾，永遠償還不清的愛。
人只有在徹徹底底失去的時候，才會入骨的懷念曾經(jīng)的美好。我知道，我失去了我的爺爺。那個給了我無憂無慮童年，讓我活得像個小公主的爺爺已經(jīng)離開我好多年了。生命薄如蟬翼啊。雖知人世間生老病死乃為常事，但一夜夜的夢回，仍有淚干行。永遠忘不了假期回家，帶著滿心歡喜奔向爺爺房間，看到靈位時的那種手足無措，淚流成河；永遠忘不了當知道了爺爺撫摸著我的照片，喊著我的乳名離去時的那種痛徹心扉，歇斯底里。而這世間，冠以愛之名的美麗的謊言，卻又是最不忍心去責怪的，最終，只給心底留下了一道不敢觸摸的暗傷。
翻閱過的光陰已然不能重來，遺憾諸多，傷感不少，但更多的還是感恩和幸運；感謝上蒼讓我做了命運的寵兒，給了我這么好的爺爺。失意苦悶時，爺爺用他無私的愛給了我陪伴和溫暖；迷津渡口處，爺爺用他半生經(jīng)歷指引我揚帆遠行的方向。多少春去秋來，因我喜歡吃水果，在爺爺?shù)脑耘嘞拢依锸窦t得灼人，櫻花簇擁成團，桃花芳香菲菲，一串串葡萄晶瑩剔透；多少寒來暑往，因我喜歡花草動物，爺爺時常帶我下河捉魚，上山撿蘑菇挖花草，寵物狗、小貓咪、小魚、小烏龜、小鳥、寵物鴨、小倉鼠，都是我童年的玩伴，是我的童年畫報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爺爺?shù)氖炙嚭芎?，房里的書桌是他親手所制，香噴噴的豆燜飯每次回家都能吃到；在爺爺?shù)膼酆Ｖ?，我自由翱翔，愉快長大。后來，慢慢長大，走得越來越遠，卻也漸漸拉長了爺爺?shù)乃寄?；每個回家日，村門口大樹下，永遠有爺爺?shù)任业纳碛?；這一幕，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成為搖曳在心頭的不變的風景。那個時候，每個假期回家，都會買著一堆食材，午后的下午，知了在樹上聒噪地叫著，我和爺爺則躲在清涼的廚房，鼓搗著黑暗料理，興致勃勃，當時不覺得，如今才知，什么是真正的歲月靜好，那些年就是。
如今，坐在大學校園里，時不時會感慨，那個脾氣古怪任性而又愛哭鼻子的小女孩已然長大，但當初如果沒有爺爺，那個小女孩又將會如何？猶記當時，我自尊心很強，因在學校寫黑板字小伙伴嘲笑字丑，回到家抱著爺爺?shù)囊滦淇蘅尢涮涞?，爺爺知曉后，用鋰電池在家里的那面白墻上給我刷了一面小黑板，用豬的鬢毛給我做了一個黑板擦，讓我每天在小黑板上練字。后來，我承包了小學的所有板書。初中的時候，喜歡上了籃球，但因沒有籃球框而煩惱，爺爺知曉后，上山砍了藤條，捂成球框的形狀，在墻上鑿了兩個洞，把藤條插進去，給我做成了一個籃球框。后來，我參加了學校里的所有籃球賽，還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校田徑隊，參加了省運會，并拿到名次。我感謝于爺爺給予我的這一切，崇拜于爺爺?shù)闹腔郏瑫r在爺爺?shù)挠绊懴?，也更加信仰那句話：只要你有心做，世上真的沒有你做不到的事。后來，村里組織人修家門口的路時，大家都說爺爺年紀大了，不讓他參加，但就為了讓他的孫女回家時，這條路能修好，行李箱能不再磕磕碰碰，腳下能不再坎坎坷坷，他每天都要去添一份力，如今回想起來，這應該就是最直白意義上的為兒女鋪路吧······
站在時光的水岸，看過往的浮世暗影，心中不禁凄然。那些年，每一個微雨落花之節(jié)，每一個清露蓮河之季，或是秋葉飄零之時，抑或是寒梅傲雪之日那些雕琢在時光深處深深淺淺的印記，永遠印在我的心頭。我會繼續(xù)懷著這份美好，在紅塵陌上，砥礪前行。思念有起始，但卻有沒有終點。那年花默開，風欺過，花飛輕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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