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一袋衣服離開姐姐家,但提著的好像不再是衣服,而是我開始萌芽的自尊。姐姐的每次給予,都像魚肉里潛藏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家庭的貧窮、父母的吝嗇,加上姐姐的給予,自卑貫穿了我的童年和青春。
01
九十年代初,二舅從部隊退役后被分配到縣城當(dāng)交警,單位給他分了房,二舅便帶著舅媽和表姐住進(jìn)了城里。表姐比我大兩歲,母親讓我叫她姐姐,我就一直叫到現(xiàn)在。
我家在鄉(xiāng)下,和姐姐家相距三十幾公里。七歲的一天,母親帶我到姐姐家玩。她家位于一棟七層樓房的第二層,屋子里鋪著水泥地板,三室一廳的開敞格局,純白的墻面,和鄉(xiāng)下低矮暗黑的土墻房子分明屬于兩個世界。
姐姐主動拉著我玩,大方而自然。我掙開她的手,本能地退縮,紅著臉低著頭,奮力縮到沙發(fā)的一角,或是躲到母親身后。
那是我記事后第一次見到姐姐。她那樣干凈的臉,我也是頭一次見,嬌脆的輪廓在我看來美得不近情理。相比而言,我就是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土頭土腦的臟小孩。
姐姐指著茶幾上各種我沒見過的糖果,讓我自己拿著吃。我僵直著身子,眼睛盯著托盤,卻怎么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拿。直到姐姐抓了一把遞到我面前,我才羞澀地接過來。
我小心地剝開糖果的外衣,像剝開一個新奇的世界。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糖果,表面是白色的巧克力,里面是酸酸甜甜的果汁,我一口氣吃掉了十幾粒。
那天,舅媽堅決挽留我和母親,讓我們住一晚再走,母親同意了。晚上,我住在姐姐房間,和她睡在一張床上。推開表姐荔枝紅的房門,一股淡淡的水果清香盈鼻而來,不像鄉(xiāng)下,房間里只有柴火和泥土的味道。墻壁、床單和被罩都是干凈的粉紅色,好像里面住著一位公主。墻上貼著幾張當(dāng)時流行的美少女戰(zhàn)士海報。
我站定在房門口,癡癡地望著,手腳無處安放。
姐姐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穿著粉紅色的睡衣,邊用手撩頭發(fā)邊問我要不要洗個熱水澡,我抿著嘴點(diǎn)頭。她從衣櫥里找出另一套淡粉色睡衣,放到我手中,讓我洗完澡再換上。我不敢直視姐姐的眼睛,眼神總是游離和躲閃。
那是我第一次用熱水器洗澡。姐姐幫我擰開,教我怎么使用,告訴我往左邊擰是熱水,右邊是冷水。從噴頭流出的幾十條細(xì)水串唰唰地沖洗著我的身體,不一會兒整個浴室里飄起熱氣騰騰的白霧?;椟S的燈光灑在白霧上,將霧氣撕成一條一條的簾幕。我使勁揉搓著自己黑黝黝的身體,生怕有沒洗干凈的地方。
換上姐姐舒軟的睡衣后,我趿著拖鞋走進(jìn)房間,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整個身體陷入軟綿綿的床墊里。我感覺自己睡在輕柔的云層上,不敢動彈,縹緲著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我像灰姑娘住進(jìn)了城堡,靠著姐姐的衣櫥,當(dāng)了一回公主。
第二天一早,離開姐姐家的時候,舅媽往我手里塞錢,讓我拿去買零食吃。姐姐拎出一個圓鼓鼓的行李袋,說里面都是她不穿的衣服鞋子,讓我?guī)Щ厝ゴ?。我羞澀地接到手里,低聲說著謝謝。
第一次見面后,我意識到自己和姐姐不一樣。她擁有小孩渴望的東西,她有的我都沒有。
回到鄉(xiāng)下,再去學(xué)校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另一番行頭。姐姐的衣服,無論款式還是質(zhì)量都是上乘。穿著姐姐送給我的漂亮衣服和鞋子,大搖大擺走在校園里,我總能成為同學(xué)關(guān)注的焦點(diǎn),感受著他們艷羨的目光。
女同學(xué)總會追著問我城里到底是什么樣子,我的漂亮衣服都是哪里來的。我樂于跟同學(xué)講我住在縣城里的姐姐,描繪她家的高樓,她家的白粉墻,她的神秘衣櫥。那是我最得意的時光。
02
第二次去姐姐家,她的房間成了我想探尋的寶物密室。
姐姐的衣櫥,填補(bǔ)了一個女孩所有的渴望,我開始覬覦里面的一切。晚上,趁姐姐洗澡的時候,我偷偷鉆進(jìn)她的房間,打開她的衣櫥。
我在第一層隔板上看到一個雪白色蕾絲邊的方形盒子,翻開一看,里面全是粉色的玻璃水晶,顆顆晶透,每個棱面都折射出一個我,我能看到自己眼里的光。
我頭腦一熱,手像失去了控制,偷偷拿起一顆水晶,藏到自己的口袋里,迅速跑出房間,心「砰砰砰」地跳著。
直到確定姐姐無法從幾十顆水晶里察覺出少了一顆,我才稍微安心。第二天我?guī)еШ徒憬愦虬玫囊淮蟠路靡獾仉x開了。
粉紅水晶和漂亮衣服又一次成了我在同學(xué)面前炫耀的資本。我把偷拿的那顆水晶放在課桌里,后來莫名其妙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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