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床還是小城房」這是個問題。
一邊是吃喝不愁,不用太努力就能獲得的「小確幸」人生;另一邊,惡劣的一線城市租房環(huán)境,攢二三十年也不一定買得起的房子,父母的不理解加重矛盾。
淼哥,一個一直想去一線城市里掙扎的小鎮(zhèn)青年。
那個早晨,我還不知道他這幾年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正要開車去到他家,把手里這輛車賣給他。
腳踩離合,我抖抖擻擻地把車鑰匙塞進點火開關,扭了兩下,車子爭氣地啟動了。眼見天氣越來越冷,我還真有點怕「老?!蛊馍蟻睃c不著火。
這輛紅色桑塔納 2000 是我爸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購置的,10 年前把它請進門的時候,全家興高采烈地放了半天炮仗。如今時過境遷,功成身退后落得一身灰,除了留給我這位新駕駛員練練車技之外,只剩下「瞻仰」的作用。
但它卻成了淼哥眼中的香饃饃——很久以前他就夢想著有輛自己的車,哪怕二手。
1
怠速到 1000 轉時,暖車結束,我驅車上路。
早上 7 點,這座南方小鎮(zhèn)在說不清是霧還是煙塵的籠罩中,慢慢蘇醒了。幾分鐘后路上漸漸有了人煙,多的是上了歲數(shù),趕早出來買菜的大爺大媽,年輕人不多見,小鎮(zhèn)已空心化多年。
小鎮(zhèn)很偏,偏到連名字都被合并了,從此除了本地人外不再被人提起。但今年政策忽變,政府忽然重視起農村建設來,「新農村」成了投資熱土,資本向這個一線城市的十八線邊陲涌來,318 國道本地段拓寬了、小鎮(zhèn)公路重修了,連就快被人遺忘的舊廠房也給了安置款。政府收回土地后,小鎮(zhèn)即將「回歸農村本色」,建起宜居的綠地公園。
平靜的小鎮(zhèn)陡然變成了大工地,面對未卜的前途,鎮(zhèn)上的老人們紛紛感慨:「早不建,晚不建,偏要在別的鎮(zhèn)子都拆遷的時候建?,F(xiàn)在好了,我這輩子是看不到拆遷了?!?
悲觀的氣息在小鎮(zhèn)彌漫,但卻不影響淼哥的樂觀。自從家庭逢遭劇變后,他早已孑然一身。我停妥老桑,看著在湖邊靜靜垂釣的淼哥,想來哪怕小鎮(zhèn)推倒重建都不會影響他修身養(yǎng)性的心情吧!
2
淼哥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兄弟,俗稱「開襠褲」友誼。按原本的生活軌跡,他應該是我們這一輩人中學歷最高、就業(yè)最好的人。高中從拔尖的學校畢業(yè)后,他順理成章的考上了本市一所師范大學。但造化弄人,大學四年他荒廢了學業(yè),最后竟從大學肄業(yè)而歸。
淼哥是我們這伙人中,最富冒險精神的人。十二歲那年,他一心想從這個十八線邊陲走出去,看看這座城市的市區(qū)到底長什么樣。從長輩口中得知沿著 318 國道就可以進入市區(qū)后,他踩著家里那輛老式自行車就上路了。
他往市區(qū)的方向騎行了 20 公里,直到車鏈斷裂,后來據(jù)說是拎著自行車坐公交回來的,被他爸臭罵了一頓。第二天我們幾個小伙伴一起去找他,淼哥渾似初遇好望角的達·伽馬,他像 18 世紀的傳教士一樣布道:「我至少證明了一件事,我們這個鎮(zhèn)是真的偏。我后來還推著自行車走了一段路,一抬頭看到標牌上寫著『距市區(qū) 40 公里』,我就知道,靠自行車,這輩子是別想進市區(qū)了?!?br />
那一刻他有些像阿姆斯特朗,讓我知道了「人類的一小步」可以邁得這么遠。在這個年紀,我隱隱約約有些崇拜他。
「來了?」淼哥專注的盯著湖面,沒抬頭。
「嗯,車帶來了,有收獲嗎?」我也很久沒見淼哥了,這次是朋友圈發(fā)布了想出手老桑的消息,淼哥看到后秒回我,我們才聯(lián)系上的。
「還行,幾尾鰷魚,勉強當午飯吃吃。車聽起來動靜挺大啊?!?
「對,畢竟十幾年老伙計了。車跟人不一樣,人老了喜靜,車老了愛動?!刮也恢呺H的開了句玩笑,眼角余光看到淼哥嘴巴扯了扯,不知道算不算笑。忽然感覺我倆關系有些生疏了。
「走,一起去看看車吧?!鬼蹈绶畔卖~竿轉過身,笑著向我走來。他穿著保暖的連帽衛(wèi)衣,身前的 adidas 圖案被洗的有些掉漆,沾了泥的運動鞋看起來有些舊了。高高的個子,只是比 3 年前更消瘦了,臉也小了一大圈,顯得棱角分明。
「給,工作 3 年該學會了吧?」他兩手搓了搓,紅色的魚餌殘留物從指間滑落,遞給我一根紅雙喜,「我這沒好煙,不嫌臟吧?」淼哥的手修長漂亮,只是沾了魚餌有些污漬。我雙手接過,掏出火來先給他點上,熟絡的說:「咱倆還論這個?城里人鄉(xiāng)下魂,哪能這么金貴,這煙挺好?!?
我在城區(qū)工作三年,早把那里當成了第二個家,小鎮(zhèn)老家反而不?;亓?。淼哥肄業(yè)后也曾在城區(qū)待過一段時間,但因為只有高中文憑沒找到理想工作,回到了這里。有一次喝醉后他對我說,他被鎖死在這小鎮(zhèn)了。
3
淼哥家原本是我們這伙人里,最早把房子買到城區(qū)的家庭。
淼哥家也是做生意的,也許是太低調了,我到現(xiàn)在還搞不清楚當年他家到底經(jīng)營著什么生意。只知道他媽媽早出晚歸,后來生意做大了,在城里買了一套緊靠當?shù)刈畲笊倘Φ纳唐贩?,而且很早就開上了日產尼桑的 SUV;而淼哥他爸是鎮(zhèn)里僅有的 2 名在編郵遞員之一,端著鐵飯碗,令當?shù)厝似G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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